水泥菩萨_精选章节

城中村强拆队队长李建国带头推倒自家祖屋后，发现母亲在废墟里砌了尊水泥观音日夜跪拜。拆迁结束当天，母亲消失，观音底座裂开露出百张高利贷借据——她为阻止儿子作恶，赌上性命借债“赎罪”。

1 祖屋的倒塌

"轰隆！"

一声巨响，我手中的对讲机差点掉在地上。透过挖掘机的驾驶窗，我看到我家的祖屋在尘土飞扬中轰然倒塌。这是我亲手下的命令，也是我亲自带人执行的拆迁。

"李队，完事了！"司机小王从挖掘机上跳下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看着眼前这片废墟。三十年的老房子，就这样在几分钟内化为一堆瓦砾。作为城中村改造项目的拆迁队队长，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亲手推倒别人的家了。但这一次，不同。

"李队，那边还有个老太太在废墟里找东西！"小王指着不远处。

我眯起眼睛望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瓦砾堆中蹒跚，那是我的母亲，李淑芬。

"让她找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了。"我吐出一口烟圈，转身对小王说，"收工，明天还有新任务。"

回到临时指挥部，我瘫坐在椅子上，手机突然响起。是项目经理赵总打来的。

"李建国，干得漂亮！这可是你老家啊，说拆就拆，没一点犹豫，有魄力！"赵总的声音充满赞赏。

"赵总放心，我李建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我强挤出一丝笑容。

"下个月前把这片区域全部清干净，集团要在这建高档住宅区，市里领导很重视。"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我揉了揉太阳穴。这个项目利润丰厚，我的提成足够在市中心买套豪宅。想到这里，我拿起桌上的钥匙，决定去废墟看看母亲。

废墟上，母亲跪在一堆碎石前，手里捧着一块残破的观音像碎片，嘴里念念有词。我走过去，冷冷地说："妈，回家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母亲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灰尘，眼睛却异常明亮："建国，你过来看看。"

我皱眉走过去，看到她手中的观音像碎片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平安""健康"。这是我们家供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据说有灵性。

"妈，这东西没用了，回头我给你买个新的。"我伸手想拿走碎片，却被母亲躲开了。

"不行！这是你爷爷留下的，不能丢！"母亲固执地把碎片护在胸前。

我叹了口气："妈，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我已经把房子拆了，钱也拿到了，咱们搬去新小区，比这破房子强多了。"

母亲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建国，你告诉我，这房子拆了，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的？"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重点，妈。这是城市发展需要，我们得配合。"

"配合？"母亲冷笑一声，"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把邻居们都赶走了，有的人家在这里住了几辈子啊！"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你不懂。这个项目关系到我的前途，我的未来。你儿子好不容易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能因为几户人家就毁了。"

母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懂，我都懂。所以我来求观音菩萨保佑你，别让你走错路。"

我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烦躁："行了，别在这装神弄鬼了。晚上我带你去新家看看。"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捧着那块碎片，转身走向远处。

2 母亲的秘密

晚上，我们搬进了新分配的安置房。小区环境不错，绿化做得很好，比原来的老房子强多了。母亲却一直沉默不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妈，出来吃饭吧。"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我推开门，看到母亲跪在窗前，面前摆着那个观音像碎片，嘴里念念有词。我皱眉走过去："妈，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吓了一跳，赶紧把碎片藏到身后："没、没什么。"

"我都看到了。"我伸手去抢，母亲却灵活地躲开了。

"建国，你答应过我什么？"母亲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答应过你？"我一头雾水。

"拆房子之前，你说过会给我时间，让我和这房子告别。"母亲的眼睛直视着我。

我愣住了。确实，拆迁前我随口答应过母亲，会给她时间收拾东西，和老房子告别。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执着。

"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往前看。"我试图缓和气氛。

母亲摇摇头："你的心已经变了，建国有多久没回家看我了？有多久没关心过我了？"

我低下头，确实，自从当上拆迁队队长后，我整天忙于工作，很少回家看望母亲。每次她打电话来，不是说工地有事，就是说开会没空。

"妈，我知道我疏忽了你。但这次不一样，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我试图解释。

"重要？比你妈还重要？"母亲的声音突然提高。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你能不能理解我一次？我这么拼命工作，不就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吗？"

母亲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好，我理解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尊观音像，你让我留着。"母亲捧出那块碎片。

我叹了口气："行，你留着吧。反正也是块破石头。"

母亲突然笑了："破石头？建国，有些东西的价值，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母亲的固执让我心烦，但更多的是愧疚。我打开手机，翻看老家的照片，那些熟悉的街道，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他们现在都去哪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是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

"妈，这么早干什么去？"

"去趟工地。"母亲简短地回答。

"工地？不行！那里很危险，而且已经拆完了。"我拦住她。

母亲固执地推开我："让我去吧，就一会儿。"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陪你去。"

回到废墟现场，母亲径直走向昨天她跪拜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碎石和瓦砾。母亲蹲下身，用手拨开瓦砾，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妈，怎么了？"

母亲从瓦砾堆里捧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尊完整的水泥观音像，虽然有些地方破损了，但基本完好无损。

"这不可能！昨天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我惊讶地说。

母亲抚摸着观音像，眼中闪烁着泪光："是菩萨显灵了。"

我哭笑不得："妈，你别迷信了。这肯定是有人昨天藏在这儿的。"

"不，是菩萨保佑。"母亲固执地说，"建国，你答应过我，会给我时间告别。现在，我要在这里给菩萨上柱香。"

我从车上拿来香烛，母亲郑重地摆好，点燃香，虔诚地跪拜。看着母亲的身影，我突然感到一阵心酸。这个女人，一辈子经历了多少苦难，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希望和对神明的信仰。

"菩萨啊菩萨，保佑我的儿子平安健康，不要走错路..."母亲喃喃自语。

我站在一旁，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母亲真相——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我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逼走了多少不愿意搬迁的老人，甚至不惜动用黑社会手段威胁钉子户。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3 高利贷的阴影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每天都会去废墟那里，对着水泥观音像念经祈祷。我几次想把她接回来，但她固执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妈，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每天跑那么远干嘛？"一天晚上，我忍不住再次劝说。

母亲正在数一叠钞票："建国，我想在观音像前供些香火钱。"

"供什么供，那又不是真的菩萨。"我不耐烦地说。

母亲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建国，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麻烦？"

"我看你每天心事重重的，晚上还经常偷偷打电话。"母亲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避开她的目光："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一些小事。"

"是吗？"母亲冷笑一声，"我告诉你，菩萨什么都看得见。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瞒不过菩萨的眼睛。"

我烦躁地站起来："妈，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多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母亲沉默了，继续数她的钱。我注意到那些钞票都是崭新的，而且面额都很大——五万一张的红色钞票。

"妈，你哪来这么多钱？"我忍不住问。

母亲头也不抬："我攒的。"

"你攒的？"我冷笑，"妈，你一个月退休金才三千多，什么时候能攒下这么多钱？"

母亲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是...这是我和你爸以前的积蓄。"

我知道父母早些年确实有些积蓄，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而且这些钞票明显是新的，不像是存了多年的老钱。

"妈，你老实告诉我，这钱是哪来的？"我加重了语气。

母亲突然站起身，把钱塞进怀里："建国，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别再做坏事了，菩萨在看着你。"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妈，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赎罪。"母亲轻声说，然后转身走向门口，"我累了，先休息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母亲奇怪的行为。她到底在干什么？那些钱是从哪来的？为什么她突然开始信佛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是赵总打来的。

"李建国，出事了！城东那片拆迁区有个钉子户不肯搬，你带人去处理一下。"赵总的声音充满焦虑。

"又是个钉子户？不是说已经都谈妥了吗？"我揉着眼睛问。

"是啊，但这个老太婆死活不肯走，还扬言要告我们暴力拆迁。你赶紧去，务必今天解决！"

挂断电话，我皱起眉头。最近风声紧，上面对拆迁过程中的暴力行为查得很严。但这个项目关系到我的前途，不能出任何差错。

"妈，我出去一趟。"我匆匆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母亲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水泥观音像："建国，把这个带上。"

"带这个干嘛？"我哭笑不得。

"菩萨会保佑你，让你别做错事。"母亲固执地把观音像塞给我。

我无奈地接过："行行行，我带着。现在可以走了吧？"

母亲突然拉住我的手："建国，答应我，今天不许用暴力手段。"

"妈，你烦不烦？我自有分寸。"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城东拆迁区一片混乱。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坐在即将被推倒的房子前，面前摆着一张遗像和香炉。看到我来了，她冷笑一声："李队长来了？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我认出这是王老太太，七十多岁了，是这片区域最后一个钉子户。

"王奶奶，您这是何必呢？您看，大家都搬走了，就剩您一个人，多孤单啊。"我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孤单？"王老太太冷笑，"我宁愿孤单，也不愿意看着你们这些强盗拆了我的家！"

我皱眉："王奶奶，您别这样。我们已经给了您最好的补偿条件，您再这样闹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补偿？"王老太太突然站起来，声音颤抖，"你们给的补偿？我那房子有百年历史，你们给的那点钱连重建都不够！"

我知道她说得没错。为了降低成本，我们确实压低了补偿标准。但这是公司决定的，我只是一个执行者。

"王奶奶，您再这样闹下去，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我警告道。

王老太太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那你们试试！这些是我拍的证据，你们强拆、威胁住户、甚至打人！我要告到中央去！"

我接过照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些照片如果曝光，不仅项目会停工，我可能还会面临法律制裁。

"你...你从哪弄来的这些？"我声音发抖。

"我活了七十多年，什么没见过？"王老太太得意地说，"你们做的那些好事，我都记下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奶奶，您想要什么？只要您肯搬走，条件好商量。"

王老太太突然压低声音："我要见你们老板，当面谈。"

"这..."我犹豫了。赵总说过，绝不和这个老太婆见面。

"怎么？不敢？"王老太太冷笑。

"行，我安排。"我咬牙答应，"但您得先跟我走，别在这闹事。"

王老太太点点头："好，我跟你走。不过我警告你，如果敢耍花样，我就把这些照片发给媒体！"

我陪着王老太太离开，心里却开始盘算如何解决这个麻烦。突然，手机响了，是赵总打来的。

"李建国，那个老太婆怎么样了？"赵总急切地问。

"她要见您，当面谈条件。"我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行！绝对不行！你给我搞定她，多少钱我出！"

"可是赵总，她手里有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赵总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

"强拆的照片，威胁住户的录音..."我简要描述了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咒骂："该死！你先稳住她，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我感到一阵不安。赵总很少亲自出面处理这种事，这次却破例了。这意味着事情比想象的更严重。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李建国是吧？听说你最近遇到麻烦了？"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也知道那个老太婆手里有什么。"男人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但你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我握紧了手机。

"一百万，现金。今天下午三点，城南废弃工厂见面。"男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寒意。这是个陷阱吗？还是说...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机会？

4 母亲的赎罪

下午两点，我偷偷溜出公司，开车前往城南废弃工厂。母亲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坐在副驾驶座上。

"妈，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我感觉到你有危险。"母亲平静地说，"菩萨在提醒我。"

我皱眉："妈，你胡说什么呢？这是工作上的事，你别管。"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水泥观音像，紧紧抱在胸前："建国，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做坏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到达废弃工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停好车，让母亲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查看情况。

工厂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突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窜出来，一把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

"钱带来了吗？"男人冷冷地问。

我强装镇定："带来了，但我要先确认照片和录音的真假。"

男人冷笑一声："放心，都是真的。现在，把钱给我。"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突然照在我们身上，随后是刺耳的警笛声。

"警察！不许动！"

我和持刀男人同时僵住了。几名警察迅速包围了我们，其中一名警官走上前："李建国，你涉嫌敲诈勒索和暴力拆迁，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我转头看向车那边，母亲正站在车旁，手里拿着那个水泥观音像，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

"建国，菩萨说过，恶有恶报。"母亲轻声说。

警察押着我走向警车，我回头看到母亲缓缓跪在观音像前，开始祈祷。

在审讯室里，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母亲早就发现了我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了让我回头，她不仅暗中收集证据，还借了高利贷，就为了凑够一百万，引诱那个敲诈我的男人现身。

"你疯了吗？那可是高利贷！"我崩溃地喊道。

母亲平静地看着我："比起你的灵魂，钱算什么？"

"可是...那些钱你拿什么还？"我声音颤抖。

"菩萨会保佑我的。"母亲轻声说。

最终，我因为敲诈勒索和暴力拆迁被逮捕，面临十年以上的刑期。而母亲为了还高利贷，变卖了所有家产，甚至不惜去工地做苦力。

出狱那天，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监狱大门。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等待。

"妈..."我哽咽着喊道。

母亲走过来，手里依然捧着那个水泥观音像："建国，回家吧。"

"家？"我苦笑，"我哪里还有家？"

母亲拉着我的手："有妈的地方就是家。"

回到家，我看到客厅里摆满了香烛和贡品，那个水泥观音像被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母亲点燃香，递给我："菩萨原谅你了。"

我跪在观音像前，泪流满面："菩萨...我错了..."

母亲轻轻抚摸我的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今天开始，重新做人吧。"

那天晚上，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围坐在饭桌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钱和利益而活，而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重新找回做人的尊严。

"妈，对不起..."我夹了一筷子菜给母亲，"让你受苦了。"

母亲笑了："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妈就开心。"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个水泥观音像上。我突然明白，真正的菩萨不是那尊雕像，而是眼前这个为我付出一切的女人——我的母亲。

从那天起，我开始重新做人。我用积蓄开了一家小超市，虽然收入不高，但每一分钱都赚得心安理得。母亲依然每天对着水泥观音像祈祷，而我，则在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绝不再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金钱和权力，而是那份永不褪色的母爱，以及那颗被菩萨点亮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