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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7 05:17:42

我把钻石碾碎,纹成了刺青

编辑:闲散穷书生 更新时间:2025-07-07 05:17:42
我把钻石碾碎,纹成了刺青

我把钻石碾碎,纹成了刺青

主要角色是【苏晚晚,厉墨霆,林薇】的纯爱,豪门总裁,先虐后甜,甜宠小说《我把钻石碾碎,纹成了刺青》,由网络红人“闲散穷书生”创作,故事精彩纷呈,本站纯净无广告,欢迎阅读!本书共计20836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7 05:17:42.728418。目前在本网 【zhwht.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我把钻石碾碎,纹成了刺青

作者:闲散穷书生 总字数:20836

类型:纯爱,豪门总裁,先虐后甜,甜宠

我把钻石碾碎,纹成了刺青_精选章节

1 失忆契约

合约婚期,真香预警

厉墨霆车祸失忆,回到三年前没娶我的状态。

面对家族施压签下契约的“心机女”,他扔给我离婚协议:“厉太太的位置你不配。”

我收起碎掉的心埋头设计,任由他冷眼旁观我在厉家老宅被陷害折磨。

直到他无意撞见我裙下未愈的伤痕:“谁动的你?”

“重要吗?”我淡淡抽回手,“合约还剩三个月。”

后来我筹备时装秀的关键设计被撕碎,他当众擒住真凶表妹的手腕:“她的东西,再碰一下试试?”

发布会当日模特被下药毁容,我拿出备份设计惊艳全场。

当厉墨霆终于找到我藏了三年的婚戒要给我戴上时,我举起了左手——

无名指上纹着一道荆棘刺青:“契约结束,厉总。自由很贵,我用婚戒的钻石换了纹身钱。”

厉墨霆的目光落到窗外的银杏树上。

那排树像是新移栽的,枝干还带着明显的支撑,叶子金灿灿的,在秋日稀薄的阳光里晃动着虚假的繁华。他有点头疼,不是伤口那种尖锐的痛,而是仿佛沉睡了太久,被强行拽回世界后的那种混沌和沉重。头骨里面似乎塞满了湿冷的沙子,轻轻一动就是一片淤塞的滞重,空茫一片。

“墨霆?喝点水?”

床边传来一个刻意放得温婉柔和的女声,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厉墨霆转过头。床边的女人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裙,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她端着一杯温水,指尖在杯壁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她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温婉清丽的样貌,尤其是一双眼睛,形状漂亮,像蒙着一层水汽的琥珀。此刻,那双眼睛正看着他,里面翻涌着他暂时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担忧?紧张?还有一些极力压下去的,更深的东西。

他皱了下眉。这个女人……他认识吗?

脑子里还是一片滞重的空白。他能记得自己叫厉墨霆,记得厉氏集团,记得父亲厉渊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记得继母周敏丽那种精致的笑容下藏着的精光。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漫长又混沌的梦里惊醒,可身边这陌生的关切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女香,让现实显得格外突兀。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女人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杯中的水漾起细微的涟漪。她极力维持着唇角那一点僵硬的上扬弧度:“墨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苏晚晚。”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努力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咬字。

苏晚晚?厉墨霆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这个名字。零星的记忆碎片撞上来,带着冰冷的棱角——父亲的厉声呵斥:“那个女人不行!身份背景都不干净!”、“签!你必须签!不然那个女人和她那个烂摊子工作室,休想在A市活下去!”画面模糊摇晃,似乎是在一个宽大的书房,昂贵的紫檀木书桌坚硬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还有几张模糊的、似乎被刻意塞到他眼前的女人照片,一张和眼前这张脸有些重叠……接着就是刺耳的刹车声,世界碎裂翻转……再之前的,如同被浓雾彻底封锁。

他想起早上苏醒时,主治医生那职业化的语调:“厉先生,您在车祸中中度颅脑损伤,暂时性失忆……根据我们的评估和家属提供的信息,您可能失去了近三年的记忆……”

三年。厉墨霆的瞳孔猛地一缩。三年空白?眼前这个自称“苏晚晚”的妻子,就是这空白里强塞进来的、他最厌恶的那种存在?

“苏、晚、晚。”他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沉沉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抗拒。脑子里那个名字的轮廓和他眼前这张温婉、但此刻显得有些卑微和不知所措的脸,怎么都对不上号。记忆中模糊闪过的那几张被父亲强硬塞过来的女人照片,充斥着精心雕琢的野心和掩饰不住的欲望。面前这个苏晚晚,穿着是昂贵的,气质也在努力融入所谓的“上流”,可她眼底深处那一丝强撑的镇定下,像藏着什么碎裂过、又被强行粘合起来的东西,刺眼得让他烦躁。更深的念头攫住了他——这三年里,自己究竟昏聩到何种地步,才会屈从家族的压力,和这样一个……图谋厉家地位的、虚伪做作的“契约妻子”绑在一起?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和他身上刚换的昂贵衣料的香气混杂着,令人窒息。苏晚晚端着那杯水的姿势像个凝固的雕像,指节因为用力而失血泛白。她看着他,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迅速黯淡下去,像投入深湖的石子,只漾开一圈涟漪就沉了底。她没等到他接水,也没等来任何其他的反应。最终,她只是微微低垂下睫毛,将水杯轻轻放在了他床头柜上靠近他手边、又不会挡道的位置。透明的玻璃杯底落在深色木柜上,发出一声轻微到近乎脆弱的“嗒”。

“你先休息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一种刻意打磨过的、温顺的平静,“我去叫医生。”她转过身,背脊挺得很直,却透着一股随时会绷断的僵硬。房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规律滴答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厉墨霆盯着那杯水,杯壁外侧凝结的水珠缓慢地滑落,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湿痕,像无声蜿蜒的泪痕。心里那片冰冷的空白,不知为何,裂开了一丝细微的缝隙,似乎有什么微弱模糊的刺痛悄然渗出,像久不见光的眼睛蓦然被强光刺中。他用力抿紧薄唇,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异样掐灭。

她不该露出那种眼神……好像他真的欠了她什么。

……

2 老宅暗流

几天后,厉墨霆回到了厉家老宅。

老宅坐落在市区最幽静的核心区域,厚重高大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巨大的铁艺雕花门在车驶近时无声地向两边滑开。车子沿着笔直的林荫道驶入,修剪得如同地毯般齐整的草坪向两侧铺开,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喷泉,池边放着几张白色法式桌椅。几栋不同时期的建筑错落有致地聚在主宅周围,见证着厉家几代人的沉浮。

主宅大厅极高,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顶部垂落,映照着下方昂贵的手工地毯。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混合的气息——古董木器散发的沉郁檀香、精心布置的鲜花的甜香,以及一种陈年的、来自权位本身的冰凉霉味。巨大的油画肖像挂在墙上,历代厉家掌权者的眼睛居高临下,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着屋内每一个人的举止。每一件陈设,包括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都精确地摆放在几代人延续下来的固定位置,不容丝毫挪动。华丽,却也沉重逼人。

厉渊坐在那张象征家主威严的紫檀太师椅上,头发花白却一丝不乱,目光锐利如鹰隼,看向刚走进大厅的长子厉墨霆。周敏丽坐在他下首的沙发里,一身墨绿色绣金线的旗袍,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在厉墨霆和他身后一步远的苏晚晚身上来回扫视,带着称量货物的精细。

“墨霆,”厉渊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威压,“回来就好。医生说需要静养,老宅这边环境更合适。家里人也都在,能更好照料你。” 他的视线扫过面无表情的厉墨霆,最后落在苏晚晚身上,停顿了一瞬,微微颔首,目光深处却没有任何温度。“晚晚,墨霆刚恢复,这段时间,你多上心。厉家的规矩,别生疏了。”

规矩。苏晚晚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短暂地陷入手心柔软的皮肤。这两个字像无形的藤蔓,从踏进这扇门的第一天起,就缠绕住了她的呼吸。她微微低头,姿态放得很低:“是,爸爸。”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拂过昂贵瓷器的羽毛。

周敏丽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语气温和得像化开的蜜:“哎呀,晚晚就是懂事。知道现在墨霆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心里肯定难受着呢。”她起身,走上前来,非常自然地将苏晚晚从厉墨霆身边稍微带开了一点,姿态亲昵地挽住苏晚晚的胳膊,指尖的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苏晚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本能地就想甩开。周敏丽身上高级香水和香粉的味道浓烈地包裹过来,那种黏腻感让她胃里泛起一股恶心。但她生生忍住了,任由那只冰凉的手掌控着自己的手臂走向旁边的沙发。她能感觉到厉墨霆落在自己背后那道漠然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冰冷地检视着这一幕。

“来,坐这里。”周敏丽将她按在一个单人沙发椅上,自己则优雅地在旁边的长沙发坐下,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看着厉墨霆,“墨霆啊,这次意外可真把大家吓坏了。特别是晚晚,你在医院那几天,她可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呢,人都熬瘦了一圈。真是辛苦她了。”她的目光在苏晚晚身上逡巡,带着某种审视货物的挑剔,“看着都单薄了不少,可得好好补补。回头我让厨房多炖些滋补的汤水给你送去。”

每一句话都像裹着糖霜的刀子。

厉墨霆在厉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姿势放松,长腿交叠,眼神疏离地看着眼前这场戏。他对苏晚晚的印象只停留在医院里那张苍白温顺的脸和那双承载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睛。至于她是否“寸步不离”、“辛苦熬瘦”,于他而言,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模糊不清,毫无意义,甚至隐约觉得那是种刻意的表演——在父亲和他面前讨乖卖巧以稳固位置的表演。他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似笑非笑,算是回应。目光则扫过自己住的那栋小楼的方向,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表嫂,好久不见呀!”一个清脆活泼、带着点夸张惊喜的女声插了进来,打破了短暂的冷场。

循声望去,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穿着最新款的当季限定连衣裙,妆容精致,像一只精心打扮过准备开屏的孔雀。正是周敏丽的远房侄女林薇。她脸上挂着极为甜美的笑容,快步走下楼,直接亲热地就要凑近苏晚晚去挽她的胳膊,声音甜腻得发齁:“听说表哥出了这么大事,可担心死我了!表嫂你真是太好了,一直守在表哥身边……咦,表嫂你的气色怎么……”她的话语顿住,用一种极其刻意的、从上到下打量的眼光看着苏晚晚,“……有点不太好?是不是累坏了?”

那眼神,黏糊糊的,像某种阴暗潮湿地带探出的触须。

苏晚晚在她靠近的瞬间,后背的寒毛就已经竖了起来。她能闻到林薇身上浓郁的、和她小姨风格相似的香水味,刺鼻又廉价。那声甜腻的“表嫂”,像裹了蜜糖的毒药。上一次林薇用这样的声调靠近她,不久之后,她在佣人里就传成了不知从哪里爬上来、用尽龌龊手段怀上厉家孩子(虽然后来证实是谣言)的心机女人。她不动声色地往沙发内侧避让了一下,没让林薇碰到自己,语气平淡无波:“还好。多谢关心。”

林薇的手落了空,脸上那层甜美的笑容似乎卡顿了一下,但旋即更加灿烂。她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身体一转,就极其自然地靠向了厉墨霆坐着的沙发扶手上,亲昵地将手臂搭在他肩侧的沙发靠背上,俯身凑近:“表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小薇呀!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游乐园玩的!那时候你可疼我了!”

厉墨霆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林薇靠得太近了,那股刺鼻的香水味混杂着某种粉底的气味,强烈地冲击着他有些脆弱的嗅觉神经,刚刚恢复的头部隐隐作痛加剧。他记忆的乱流里,确实闪过几个模糊不清的片段,似乎是某个吵吵闹闹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但那影像模糊得像隔了磨砂玻璃,也早就淹没在商场的厮杀和老宅的争斗中,只剩下“周敏丽不安分的亲戚”这样一个标签。

他用两根手指,嫌恶地将林薇搭在沙发靠背边缘的手腕拨开,力道不轻,带着清晰的排斥。眼神甚至都没看向林薇,只盯着不远处壁炉架上一件清代的青花瓷瓶。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冰得能掉下冰渣,毫无回旋余地。

林薇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硬。被当众拨开手腕的羞辱让她的脸颊瞬间涨红,精心描画的眼线都仿佛气得颤抖了一下。她猛地站直身体,刚才那股亲昵劲儿荡然无存。她狠狠瞪了旁边的苏晚晚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仿佛这一刻厉墨霆对她的冷淡,全是因为眼前这个碍事的女人!

苏晚晚清晰无比地接收到了那束充满恶意的目光,只是她依然微垂着眼,看着自己裙摆上细小的褶皱,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像一尊被供奉在精美神龛里的木偶。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温顺谦恭,符合厉渊口中所谓的“规矩”。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被指甲掐出的痕迹更深了。

周敏丽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阴冷,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优雅得体的温和,轻轻咳了一声:“小薇这孩子,就是跳脱,没规矩。”她转向厉墨霆,打圆场似的,“墨霆你别跟她计较,你现在最要紧是好好休息。张妈,”她对旁边垂手侍立的女佣吩咐,“带大少爷和少夫人去南楼休息,房间都收拾好了。”

名叫张妈的女佣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板恭敬:“大少爷,少夫人,请跟我来。”

苏晚晚跟在厉墨霆身后,两人之间隔着足足两臂的距离,像两个被强行绑在同一根绳索上却又互相厌弃的木偶。

南楼,位置在主宅侧面,环境清幽些,但也完全在厉渊和周敏丽的视线笼罩范围之内。张妈领着他们穿过几道门廊,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房间很大,是套间。主卧明显是厉墨霆的领域,空间宽敞,陈设硬朗冷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而所谓的“起居室”或“书房”被改成了另一间卧房——明显临时布置出来的,面积小得多,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窗帘是新换的,质地却远不如主卧的厚重,显得有些单薄。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一个小梳妆台,一个简陋的衣柜,组成了这个空间。

显然,苏晚晚的空间被挤压在这里。

张妈公事公办地指了指:“大少爷,您的房间在这边。少夫人,您的起居室,在那边。”她刻意加重了“起居室”三个字,带着佣人们特有的那种势利和见风使舵的精明,目光瞥过苏晚晚时,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毫无尊重的余光。

厉墨霆的目光扫过那小小的房间,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径直走向自己主卧的方向。他对这个所谓的“妻子”住在哪里,毫不在意。

当厉墨霆的身影消失在主卧门后,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关上的沉重声音像一记闷锤敲在苏晚晚心头。几乎同时,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张妈猛地转过身,那张微胖的脸上瞬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烦,像撕掉了一层薄薄的礼貌伪装。

“少、夫、人?”她嗤笑一声,拖着长长的腔调,上下打量着苏晚晚,那眼神像在估价地摊上最便宜的旧货,“你的房间收拾干净了?老爷夫人不常过来这边,但每天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地板要跪着擦,要用软布,不能留一丁点儿水渍!窗玻璃每天早晚各擦一遍,要用旧报纸,不能刮花!花园里的落叶必须在早上七点前扫干净,一片都不能留!还有……”她的目光落在苏晚晚身上那件质料尚可的羊绒裙上,“……家里开饭有准点,过了时间就是喂狗也不给你留灶头热饭。别以为顶着个虚名就能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我张妈在厉家**十年,伺候过真真正正的厉家小姐太太们,她们可都懂规矩得很!”

连珠炮似的命令像冰冷的碎石砸过来,充满了刻意的刁难。跪着擦地?早上七点前扫落叶?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苏晚晚静静地听着,没有辩驳,没有任何表情。她对上了张妈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苍白温顺的模样,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张妈见她不吭声,似乎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但更多的是对这种“逆来顺受”的轻蔑。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踩着擦得锃亮的硬底鞋,“噔噔噔”地走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人走了。

苏晚晚走进那间小小的“起居室”,反手关上门。那扇普通的木门隔音很差,门外远处某个房间里似乎隐约传来林薇尖利放肆的嬉笑声,像针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她没有开灯,房间很小,暮色沉沉地透过那扇小窗玻璃渗进来,只能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黑暗提供了短暂的庇护。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背部紧贴着坚硬的门框棱角,一丝尖锐的痛感清晰地传递上来。

那里,还藏着昨天下午留下的印记——林薇端着滚烫的咖啡,“失手”撞到她身上。那灼痛几乎是瞬间刺穿了薄薄的衣衫,她记得自己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却被林薇倒打一耙,娇声指责她走路不长眼撞翻了自己精心准备给姨妈的咖啡。

周敏丽当时就在旁边,皱着眉,轻飘飘一句“晚晚也太莽撞了,这点小事都毛毛躁躁的”,轻易就定了性。佣人们垂着头,不敢看她。而那时刚回来的厉墨霆,甚至没往这边瞥上一眼。

苏晚晚慢慢抬起手,手指隔着薄薄的衣物,轻轻按在背后的钝痛处。指尖的冰冷和那片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灰尘和陈旧木质家具的味道灌入肺腑,有些呛人。在这片昏暗里,她缓缓走到那个简易的梳妆台前。台面上除了一面小圆镜,空无一物。她从唯一带来的一个小型随身行李箱的夹层里,小心地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卷角的画稿和设计图。灯光昏暗,但她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极其珍惜地一张张翻阅着。柔和的线条勾勒出精致华丽的晚礼服,硬朗的结构线支撑着充满未来感的时尚套装,铅笔扫出的阴影模拟出丝绸、薄纱、珠钻……每一根线条都灌注着心血。

她的指尖细细抚过纸上的曲线、阴影、精心标注的细节尺寸。冰凉的纸张触感奇异地带给她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力量,像是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唯有此刻,在这个狭小、冰冷、不被任何人看见的角落里,在她指尖摩挲的纸张纤维间,她才勉强找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气息——那个属于设计师苏晚晚的、还没被厉家冰冷窒息的“规矩”彻底碾碎的灵魂碎片。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呼吸。

突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是张妈那种刻薄的脚步,而是属于男人的、更富有节奏感的皮鞋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正走向她的门口。

苏晚晚猛地将手中的设计图一股脑塞回牛皮纸袋,动作快得像受惊的鹿。她把文件袋迅速压在一叠带来的衣物下面,猛地站起身。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有些发凉。

就在她刚站直的瞬间,她房间那扇薄薄的木门板,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敲响。

笃、笃、笃。

声音沉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每一下都敲打在她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3 荆棘重生

接下来的日子,厉家老宅成了无形的战场。

苏晚晚遵循着张妈每日变本加厉的“规矩”——拂晓即起清扫前夜风雨打落的满地银杏叶,冰冷的地砖上擦拭水渍让她的膝盖隐隐作痛,甚至在一次“失手”打翻茶盏后,被周敏丽以“不懂珍惜”为由,罚去后院清洗那些积满灰尘的古旧花瓶。

南楼那间狭小的“起居室”,成了她唯一的喘息之地和堡垒。灯光只在天黑后才敢亮起,微弱的光晕圈住那张小小的梳妆台。牛皮纸袋里的设计图纸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线条不再仅仅勾勒华服,开始透出一种被淬炼后的力量感——硬朗的廓形、不规则的裁剪、利落的切割,像是在无形的压力下迸发出的尖锐棱角。她的指腹因为长期握笔和深夜赶工,带着薄茧,在纸张上留下沙沙的声响。这声音是她对抗窒息黑暗的唯一战鼓。

厉墨霆像南楼里一个冷冰冰的影子。多数时间他在主卧,或在书房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公务。苏晚晚的世界与他彻底隔绝,只在某些他不得不现身、维护厉家颜面的场合,她才像一个精致的摆件一样出现在他身侧几步之外的位置,温顺、沉默,眼底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

他偶尔也会“看见”她,通常是在她被刁难的边缘。比如一次晚宴,林薇故意将红酒泼在她的裙角,夸张地惊呼着道歉,眼神却挑衅。周敏丽蹙眉,语气不咸不淡:“晚晚,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礼服也不便宜。” 宾客的眼神或探究或幸灾乐祸地聚焦过来。

厉墨霆的目光扫过那一点污渍,眉头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板地对旁边的侍者吩咐:“带她去后厅换件备用的。”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处理了一件有碍观瞻的意外。苏晚晚低声道了谢,跟着侍者离开,转身时背脊挺得笔直,那片濡湿的痕迹像她无声宣示的伤口。

这近乎彻底的漠视,是周敏丽和林薇最佳的助力。她们的试探和刻薄日益张狂。

一场精心为厉渊举办的寿宴即将在老宅举行。周敏丽亲自找到苏晚晚,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关切笑容,眼底却是精算的寒冰:“晚晚啊,你是我们厉家的媳妇,爸爸寿宴,你得表表心意。我看外面那些俗礼配不上爸爸的身份,”她故作亲昵地压低声音,“听说你大学时学过点设计?不如……为爸爸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寿纹礼服?样式就按爸爸常穿的中山装来改,料子我给你找最顶级的苏锦,要大气华贵,还得透着福寿绵长的寓意。这可是难得的露脸机会,好好做,别让大家失望啊。”

命令裹在蜜糖里,砒霜藏在下面——工期短得离谱,要求却高得不切实际。时间、材料、心意都成了套在苏晚晚脖子上的绞索。

苏晚晚抬眼,迎上周敏丽带着威压的目光。她沉默了几秒,眼睫低垂,声音轻轻柔柔地应下:“好,我会尽力。”

门关上的瞬间,周敏丽脸上那点虚伪的关切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林薇从暗处闪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姨妈,她还真敢应?那种乡巴佬会设计什么?等着寿宴那天看她丢尽脸吧!”

压力如山。苏晚晚更加沉默。厉墨霆注意到她的灯似乎彻夜未熄。有两次路过那扇紧闭的次卧门,都能听到里面细微压抑的咳嗽声。某个深夜,他因处理紧急文件熬得太晚,鬼使神差地推开自己书房通往内阳台的门。

夜色浓稠。凉风裹着露水的气息吹拂。他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这时,他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关窗声响。

循声望去,是那个小小的“起居室”的窗户。灯光微弱地透出来,印出窗帘上一个微微晃动的纤细身影,似乎在关窗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或者只是身体脱力的一个踉跄。身影佝偻下去,背脊微微起伏着,像是在极痛苦地忍耐着什么。一个压抑的、破碎的咳嗽声极其细微地传来,接着是急促细碎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灯光下,她似乎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肩膀在无法自控地颤抖。

厉墨霆夹着烟的指尖顿住了。青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视线。那个单薄、几乎蜷缩的身影,和空气中仿佛能嗅到的脆弱痛苦气息,像一根无形的刺,突然扎进他空茫的思维。在医院,她站在床边端着水杯的手指泛白;在老宅大厅,她被周敏丽挽着时那瞬间的僵硬;宴会上那处红酒污渍……许多他视而不见的、却异常清晰的碎片突兀地撞进脑海,带着某种沉重的、湿冷的重量。

他不记得她,可此刻这一幕……竟让他喉咙口有些发紧。那种几乎要将身体咳碎的痛苦……不是装的。

就在这时,那扇小小的窗被彻底关紧。窗帘也很快被拉上。那痛苦蜷缩的影子连同微弱的光源,瞬间被隔绝。只剩下寂静的夜和冰冷的露水。

厉墨霆的烟久久没再送到唇边。直到烟蒂烧到尽头,灼痛了指尖。他猛地回神,将烟头狠狠摁灭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胸腔里那种被莫名情绪搅动的滞涩感,却没有随之摁灭。

几天后。厉墨霆需要回集团处理一个极为棘手的跨国并购案最后细节,他惯用的、能精准把握他意图的首席助理被林薇缠得脱不开身(她以请教业务为名,实则在拖延)。厉墨霆看向客厅另一边——苏晚晚正安静地坐在落地窗旁的矮凳上,借着稀薄的晨光,膝上摊开一本巨大的面料样本册,眉头微锁,指尖在一寸寸捻着一种极其罕见的香云纱的肌理,极其专注。

他需要一个暂时的人。一个足够安静、不会打扰他思考的人。

“你,”他开口,声音低沉,打断了客厅里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周敏丽和林薇,唰地一下都聚焦到他身上。苏晚晚也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询问。

“跟我去公司。”厉墨霆看着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也没有更多解释。“现在。”

周敏丽和林薇脸上的惊讶和不快几乎是瞬间浮现。周敏丽勉强挤出笑容:“墨霆,公司的事要紧……晚晚还要忙爸爸的寿礼呢,怕耽误了你的正事。”

“需要整理文档和记录要点,很快回来。”厉墨霆的目光扫过周敏丽的脸,没什么温度,却带着清晰的排斥,说完直接转身,向门外走去,根本不给反驳的余地。这是他以继承人身份第一次明确地对周敏丽的决定表达违抗,虽是小事,却犹如在平静水面投下巨石。

苏晚晚愣了一瞬,心头掠过一丝讶异和警惕。他这是什么意思?试探?羞辱?还是真如他所说,只是缺个做记录的?她迅速合上面料册,什么也没说,默默站起身,无视了林薇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恨目光和周敏丽眼底瞬间涌起的冰冷寒霜,跟着厉墨霆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走出了那座华丽压抑的囚笼。踏出主宅大门,一阵深秋凉爽的、带着自由空气的风涌来,让她胸腔里那团常年累积的浊气,仿佛都消散了一分。

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宽敞如同独立的小型会议室。厉墨霆一上车就打开笔记本电脑,沉入那片纷繁的数据和条款的海洋。车内弥漫着他惯用的清冷木质调古龙水气息,混合着皮革的味道,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苏晚晚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尽量贴着车门,将自己缩到最小。她拿出备好的笔记本和笔,安静地摊开膝盖,视线落在自己干净的鞋尖上。

车子开出一段,进入市区拥堵路段。厉墨霆忽然伸手按下了前排与后座之间的隔音挡板。“咔哒”一声轻响,瞬间将他们二人彻底与外界隔绝。苏晚晚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指尖捏紧了笔杆。

空气瞬间变得无比凝滞,只有厉墨霆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和轮胎碾过路面的微弱声响。在这种绝对的安静里,任何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厉墨霆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头也没抬,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询问天气:“背后那伤,多久了?”

轰——!

问题像一颗投入冰湖的重石!苏晚晚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几乎凝滞又猛地炸开!她猝然抬头,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欲的光芒,紧紧盯着她的脸和她骤然变得僵硬的肩膀,仿佛要在那层平静温顺的假象下,剜出被刻意藏匿的真相。

他怎么会知道?那咖啡泼洒后的火辣灼痛,经过几天的休养,表面红肿虽褪,但内部淤青还在,特别是大幅度动作时还会有些牵痛。她一直很小心地掩饰着……是那天晚上?他看到了?!这个念头让她如同被剥光了暴露在强光灯下,屈辱感夹杂着被窥破秘密的惊悸席卷全身!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透明。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否认,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根名为“顺从”和“忍耐”的弦,被这猝不及防的直球轰击,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屈辱和一闪而过的痛苦,厉墨霆眼底的探究更深,隐隐有风暴在冰层下凝聚。他换了个更直接的方式,身体微微前倾,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了她:“谁?”

这个字眼带着钢刃般的锋利和重量,重重压在她心上,几乎要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彻底碾碎。

时间像是粘稠的树胶,每一秒都缓慢而煎熬。窗外车流的喧嚣隔着厚重的玻璃和隔板,变得模糊遥远。车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苏晚晚的手指死死攥着膝盖上的笔记本,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过了漫长的几秒,或许只有几秒。她终于抬起眼,避开了他几乎要将她穿透的锐利目光,视线落在了隔板上某个微小的缝隙,声音低哑得像在砂纸上摩擦过,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冷漠:

“……重要吗?”

空气因为她这三个字骤然凝固。那层由“家规”、“身份”、“契约”和长久隐忍构建起来的冰冷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泄露出底下沉淀了三年的、累积到即将爆发的火山灰烬。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直视着他,甚至带着一点冰冷的嘲讽。那眼神不再是温顺的伪装,更像被打碎后强行拼凑起来的玻璃,冰冷,锐利,带着破碎的伤痕。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没有温度的弧度:

“左右不过……三个月了。”

三个月。

契约终结的日期!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厉墨霆被迷雾笼罩的心智上!那些刻意疏远的碎片,她眼底深处的疲惫和屈辱,老宅中无处不在的窥伺和算计,林薇和周敏丽的得意神情……无数被忽略的线索在这一刻像被狂风卷起的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他记忆的壁垒!有什么东西在混乱的漩涡中嘶吼着要冲出来!

他盯着苏晚晚那双不再掩饰、只剩下无边冷漠和倔强的眼睛,大脑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个模糊到极致的剪影,在一个被遗忘的寒冷冬夜里,也这样死死地、带着同样孤注一掷的决绝望着他!

“啊——!”

一声低沉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呼猝然从他口中溢出。厉墨霆猛地抬手,狠狠按住剧烈抽痛的太阳穴!电脑被他失控的动作猛地扫到脚下,“嘭”的一声闷响!他俊朗的五官痛苦地扭曲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眼前的景象剧烈晃动,破碎的影像如同飞速旋转的万花筒——冰冷的冬夜路灯、飞散在寒风中的画稿……还有一双浸满泪水和绝望、却死死咬紧嘴唇的眼睛……那双眼睛……

“停车!”

厉墨霆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剧痛而撕裂变形!司机骇得一个急刹!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路边。厉墨霆捂着头,汗水大颗大颗滴落,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陷入陷阱受伤的猛兽。眼前依旧是旋转破碎的光影和那个模糊却锐利的视线!

苏晚晚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心脏狂跳!看着他痛苦到扭曲的样子,她握着笔记本的手攥得更紧,指关节甚至发出了声响。那痛苦是如此真实和剧烈,绝非伪装……她的目光在他汗水淋漓的侧脸和他因为用力按压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扫过,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波澜,有惊疑、有短暂的不确定,最后却凝固成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静静地坐着,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他的一切疼痛都与她无关,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厉墨霆喘息了很久,那种剧痛才如同潮水般缓慢退去,留下被冲刷过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心海。他慢慢松开按住头部的手,指尖带着冷汗的湿意。他抬起头,深邃的眼底一片暗沉的红血丝,像燃烧殆尽的余烬。他没有再看苏晚晚,或者说,他避开了她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他沉默地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将滚落到脚边的笔记本电脑捡起来,屏幕已经漆黑一片。

他甚至没有尝试按开机键。

“继续开。”他对着前面降下了一半隔板的司机说,声音嘶哑、疲惫不堪。

车厢重新被挡板彻底隔绝。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连彼此的呼吸都仿佛成了噪音。苏晚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玻璃上倒映出自己苍白而麻木的脸孔。手心里的笔记本封面,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凹痕。

4 终秀之战

一场为厉渊贺寿的盛大晚宴如期在老宅举行。

水晶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流光溢彩。衣着华贵的宾客言笑晏晏,空气中浮动着名贵酒香与脂粉香混合的奢靡气息。厉渊在周敏丽和林薇一左一右的殷勤簇拥下,在主位含笑接受着众人的恭贺,一派家主威仪。

厉墨霆坐在厉渊下首,神色冰冷,眉宇间压着一丝尚未完全消退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阴鸷。他不时下意识地按按额角残留的隐痛,目光偶尔掠过宴席另一端——苏晚晚独自安静地坐在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穿着一条她临时替换的、并非高定但剪裁得体的湖蓝色长裙。她低垂着眼睫,小口喝着温水,像一朵格格不入却又顽强盛开的野花,自动远离了喧闹的中心地带,却被林薇刻意带着几个穿着靓丽的年轻名媛“经过”。

“哎呀,表嫂!”林薇夸张又亲热地喊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真是可惜了!姨妈特意准备给你的那块顶级苏锦料子呢?还有那花了心思设计的寿纹图案,都不能在大寿星面前露脸了?太遗憾了吧!”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旁边一圈人听清。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若有若无地聚集过来,带着或同情或看好戏的意味。提前准备好的寿礼无法如期完成?这可是明晃晃的“失职”和“不孝”。

周敏丽在远处也适时投来一个带着“无奈”和轻微责备的眼神。

苏晚晚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指甲几乎要嵌入柔软的杯壁塑料壳里。那块料子和初步构想在几天前,在她外出短暂返回南楼的几分钟内,不翼而飞!像水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连带着她偷偷放在工作台下的几张备用草图!她很清楚是谁干的。

迎着林薇志得意满、如同看着猎物的目光,苏晚晚抬起脸,唇边却挂起一丝极其清淡的笑意,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凉:“不劳表妹费心。爸爸大寿,心意到了就好。”

她不卑不亢,甚至主动起身向厉渊的方向举了举水杯示意,姿态温婉依旧。随即看也不看林薇瞬间涨红又惊愕的脸,转头和一个路过的、对她稍显善意(或者更可能是不屑与林薇同流合污)的旁支太太微微点头致意。

林薇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仿佛被对方那道冰凉的目光烫了一下,心里那点得意瞬间变成了恼恨!她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扭着腰离开,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剜了苏晚晚的背影一眼。

“装模作样!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她咬着牙,回到周敏丽身边,附耳道,“姨妈,我看她就是故意找借口!压根没做出来!”

周敏丽唇角含笑,目光却如冰冷的蛇信:“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随着厉墨霆在集团地位的日渐稳固,以及他与苏晚晚之间那微妙的变化(虽仍是疏离,却再无刻意为难),厉渊终于松口,允诺给苏晚晚一笔丰厚的“补偿”资金,让她有资本参加顶尖时装设计扶持项目“星光计划”的选拔,并暗示只要成功,会为她在厉氏新开辟的时尚板块中开辟独立工作室。这对一直隐忍蛰伏、渴望破茧的设计师苏晚晚而言,不啻于一线天光。

然而,曙光初现,亦是暗影滋生之时。

周敏丽和周薇心中那名为嫉妒和威胁的毒藤疯狂滋长。她们岂能容忍这个眼中钉凭借“厉太太”身份翻身,在厉氏内部获得真正的立足之地?厉墨霆最近一次在林薇再次刁难苏晚晚时,那不经意投去的一瞥中蕴含的冰冷警告,更如一剂毒药,点燃了林薇心中毁灭的疯狂!那份因失忆而暂时缺失、却随时可能回归的夫妻情分,是她最深的恐惧。

阴险的计划开始发酵。那笔允诺的“补偿金”在拨付流程上遭遇了“层层卡壳”和“合规审查”,“星光计划”需要的独特昂贵面料配额被悄然挤压。这尚在苏晚晚的应对范围之内——她的设计核心草图早已备份,材料渠道也从不在厉氏这一棵树上吊死。她奔波于几家合作多年的可靠面料商之间,甚至拿出自己仅存不多的婚前积蓄去定制关键装饰配件。她像一个在泥泞中跋涉的战士,步步艰辛却无比坚定。

最狠的刀子,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亮出。

“星光计划”内部评审环节结束,苏晚晚的作品以其独特的力量感、打败性的结构和对女性精神的深刻隐喻——命名为“荆棘鸟”——拔得头筹!这是她通向最终发布的唯一一张王牌!就在她紧张筹备最终细节、力求完美呈现的前一晚,噩耗降临——她存放在项目方指定样板工作室的“荆棘鸟”全部技术图纸、样衣细节照片、甚至核心配件……被彻底损毁!现场凌乱不堪,如同遭遇了暴徒洗劫!

消息如同惊雷!项目负责人带着歉意和惊恐通知她时,苏晚晚站在那片狼藉前,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攀升!图纸被撕扯、揉烂,电脑硬盘被物理破坏,唯一存留在工作室的、价值不菲的半成品样衣,被污秽的颜料肆意泼洒,精心制作的羽毛装饰被踩踏碾碎……这绝不是意外,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目标明确的谋杀!一场针对她、针对她所有希望和梦想的赤裸裸谋杀!

项目负责人看着苏晚晚瞬间血色尽褪的惨白脸庞,嘴唇颤抖着:“苏……苏小姐……怎么会这样……安保系统怎么会……”

苏晚晚死死盯着那片废墟,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绞痛得无法呼吸。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软肉中,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林薇那张得意的、刻毒的、写满了胜利者笑容的脸,周敏丽在一旁假惺惺叹息的眼神,在脑海里疯狂翻腾!绝望如同最浓重的黑潮,兜头盖脸地淹没了她!

“……备用……”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干涩的字眼,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还有……”

她踉跄着转身,冲出工作室的大门,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缘无路可退的兽!

南楼那间小小的起居室里,苏晚晚疯了似的翻找。那个被她如同生命般守护着的牛皮纸文件袋!里面装着她灵感迸发的原始涂鸦、核心概念图、关键节点的剖面图……她一直放在贴身行李箱中最隐秘的夹层!这是“荆棘鸟”得以浴火重生的唯一火种!

找到了!

她颤抖着手,死死抱住那个沉重的文件袋,像是抱住溺水前的最后一根浮木。后背重重靠上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滚烫的、带着咸涩腥气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决堤而出!无声地,汹涌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她紧紧抱着文件袋的手臂上,晕开深色的水迹。是愤怒,是委屈,是积压了三年的所有屈辱和苦痛!还有一丝不肯被彻底浇灭的、嘶吼着要破土而出的顽强火焰!她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绝望的呜咽冲口而出。

门外走廊传来熟悉的、沉重而富有节奏感的皮鞋声。是厉墨霆回来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主卧,而是在她那扇薄薄的门板外,停住了脚步。隔着劣质的木门,他清晰地听到了里面那压抑到极致、却终究未能完全堵住的一声破碎哽咽——像濒死天鹅的哀鸣。那么细微,那么脆弱,却又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胸口!无数记忆的碎片在那一刻疯狂翻涌!那个在医院端水的苍白女人!那个被红酒泼污却挺直脊背的背影!那个在夜风里痛苦蜷缩的身影!那句带着冰冷决绝的“三个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清晰地串联起来!那因失忆而封存的“空白”岁月里,真实的、被欺辱的、绝望挣扎的苏晚晚,血淋淋地冲破了所有迷雾,完整呈现在他的意识中!那痛苦是真实的!那哀鸣是真实的!那压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那环伺在侧的毒蛇恶狼……全都是真的!而他在漫长的时间里,扮演了一个多么冷漠可恨的旁观者、甚至帮凶!

一股前所未有的、滔天的暴怒瞬间席卷了厉墨霆的每一寸神经!厉家的规矩?周敏丽的虚伪?林薇的张狂?瞬间在他脑中化为必须彻底粉碎的、令人作呕的垃圾!心脏被巨大的疼痛和强烈的保护欲疯狂撕扯!

他一脚狠狠踹在房门上!

那扇劣质的薄木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大爆响!门锁应声断裂!门板猛地弹开撞在内墙上!

厉墨霆高大的身影如同裹挟着雷霆风暴,堵在门口!走廊的光线猛地涌入这间昏暗的小屋!昏暗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了蜷缩在地板上的那个身影——

苏晚晚被巨大的声响惊动,茫然地抬起头。泪痕狼藉的脸上,惊惧未消,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如同惊弓之鸟的脆弱和被逼到绝境的死寂光芒。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像一个誓死守护宝藏的骑士。

看清门口来人的瞬间,她眼中的惊惧更甚,下意识地往后猛地一缩!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那是她仅有的屏障!

就是这一退后动作带起的微风,掀起了她裙摆的一角。

昏暗模糊的光线并不能阻挡厉墨霆锐利的目光。他清晰地看到了——在她纤细小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一片尚未褪尽的、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肿胀烫伤印记!边缘泛着淤青!那是林薇撞倒滚烫咖啡后留下的烙印!此刻更如同被烧红的烙印,狠狠烫在了厉墨霆爆裂的眼球上!

这烙印,与他脑海中骤然炸开的、无数次被忽略或遗忘的、她被苛责被羞辱被刁难的无数画面瞬间重叠!

“谁?!”

厉墨霆的声音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嘶吼!低沉,嘶哑,裹挟着能冻裂骨髓的暴虐狂怒!他一步踏进房间,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蜷缩在地的苏晚晚彻底笼罩!他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她脸上惊恐的泪痕和她怀中死死护住的文件袋,那袋子里装着被毁灭殆尽的希望!他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亲手捏碎这个房间里残留的氧气,捏碎那些黑暗中的魑魅魍魉!

这个“谁”字,不再是询问。而是狂暴怒火的最后一道理智之弦绷断前的宣告!

5 荆棘鸟的绝唱

“荆棘鸟”终秀的日子,像一个巨大的审判场。后台紧张忙碌的气氛如同即将沸腾的高压锅。穿着各色礼服的模特们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设计师穿梭其间,争分夺秒进行着最后的调整、检查和心理安抚。炫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暖场音乐、工作人员急促的指令……构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场。

苏晚晚站在后台专属化妆镜前。镜中的女人穿着她自己设计的、象征着涅槃新生的素白缎面基础礼裙。妆容极简,眼线勾勒出上挑的轮廓,透着一股锐利。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在耳垂上点了一颗极小的碎钻,如同落入尘埃的星屑。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随时准备刺出的标枪,一种浴火后重生般的、饱含力量却又极度内敛的锋芒在她周身无声地流淌。周围的喧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是风暴中心,却已心如磐石。所有的焦灼和恐惧,在昨夜那场毁灭与守护的搏杀后,沉淀成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厉墨霆就站在后台入口的幕布阴影处。巨大的身形如山,沉默而危险。他没有靠近苏晚晚所在的核心区域,仿佛只是一个无意间撞入的过客。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雷达,锐利地扫视着后台的每一个角落,扫过每一个靠近苏晚晚的人,审视着模特、助手、甚至捧着花束进来等待结束献花的工作人员。强大的气场如同一柄悬在后台众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形的压力让气氛更加凝滞紧绷。林薇几次佯装“路过”,都被他冰冷的目光逼了回去。

周敏丽和林薇坐在贵宾席的最前排。周敏丽姿态优雅地品着香槟,嘴角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沉稳微笑。林薇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频繁地看向后台入口的方向,又看看腕上的钻石手表,眼神中交替闪烁着得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一切进展得太顺利,让她反而有些隐隐的不安。她攥紧了手中那个不起眼的、伪装成品牌唇膏的微型对讲设备,里面传来她花重金买通的化妆师助手紧张的声音:“薇姐,她真要用备用稿?我看她样子很镇定啊……”

“镇定?”林薇压低声音,对着唇膏的隐藏话筒咬牙切齿地命令,“镇定是装的!慌就对了!按计划,必须让所有人都看到那件垃圾被毁了之后她还能拿出什么破烂!必须在她的模特走出去的那一刻彻底毁掉她那张装模作样的脸!给我盯死了!事成再加两倍!”

化妆室独立的区域。即将展示压轴作品“荆棘鸟”的主模特,那位被特意邀请来站台的国际超模艾薇小姐此刻正独自坐在椅子上。灯光下,她那张充满高级感的脸庞此刻却异常阴沉。她看着化妆镜里那个精心修饰过,却因为即将到来的表演而微微僵硬的面孔,猛地抬起手!指尖捏着一颗小小的胶囊!红色的外壳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该死的贱人……”艾薇低声咒骂,语气带着强烈的怨毒和不情愿,“算你倒霉,惹到不该惹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被巨额酬金带来的诱惑力压下!这颗强力致幻剂能让她在台上陷入可怕的幻觉和失控,足够破坏整场秀!这是林薇承诺给苏晚晚准备的“致命一击”!模特因状态不稳毁掉压轴作品,对设计师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尤其对顶着“厉氏少奶奶”身份的苏晚晚而言!她深吸一口气,决绝地将那颗红色胶囊捏碎!粉末被她颤抖的手指小心地倒入旁边高脚杯中尚未动过的纯净水里,迅速溶解!

就在她捏着杯子,指节因用力而失血泛白,缓缓举起,准备仰头饮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巨大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猛地从后面伸来!精准无比、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

“啊——!”艾薇手腕剧痛,失声痛呼!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脱手!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砸得粉碎!那杯溶解了致命毒药的水瞬间泼洒开来,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污迹!

整个化妆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所有工作人员、包括隔壁区域的模特都惊恐地看了过来!音乐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

艾薇惊骇欲绝地扭过头!

厉墨霆那张冷峻如同冰雕的脸上,毫无温度!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天灭地的狂暴怒火!死死锁定在她写满惊恐的脸上!那目光里的暴戾和杀气,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她的东西,”厉墨霆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能碾碎灵魂的力量,响彻整个瞬间陷入死寂的后台区域。他那修长有力、象征着力量与权力的手指,如同铁铸的刑具,精准地锁在艾薇纤细的手腕上,带着足以粉碎骨头的恐怖力度!艾薇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疼痛和极致的恐惧扭曲在一起,惨白得如同死人的面皮!被抓住的瞬间,她的挣扎和叫喊完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嘶哑的抽气声!

厉墨霆的目光如同地狱归来的审判者,扫过在场每一个惊呆的人,最终又落回到艾薇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宣判:“——再敢碰一下试试?”

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化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后台!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音乐声像是被掐断了喉咙,工作人员手中的工具惊落在地。死寂中只有艾薇手腕骨头被捏得嘎吱作响的微弱声响和那令人窒息的抽气声。

苏晚晚闻声冲了过来!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摊污迹和粉碎的玻璃杯,又扫过旁边惊恐万状、试图躲闪的化妆师助手(正是林薇买通的眼线),再看看艾薇手腕上那骇人的青紫和被厉墨霆掌控的绝望姿态——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不是意外损毁样衣那种程度的打击!这是要她的命!要她身败名裂、永远无法翻身!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死寂的冰冷过后是岩浆般的怒火!

“厉墨霆!”她开口,声音却冷静得出奇,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放手!”

厉墨霆的动作顿了一秒,冰寒刺骨的目光从艾薇脸上移开,看向苏晚晚。

苏晚晚已经大步上前,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看向厉墨霆,而是死死锁住艾薇:“解约。立刻,马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穿透力,清晰传到后台每一个人耳中!“安保!带她们出去!看住了!任何责任我苏晚晚负责!”她毫不犹豫地指向艾薇和那个明显已经抖成筛糠的助手。几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如梦初醒,立刻上前,将艾薇从厉墨霆如同铁钳般的手下硬生生拽走,并将那个助手控制住。艾薇被拖行着,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哭嚎。

后台一片混乱狼藉。

前台的暖场音乐渐弱。灯光开始变幻。主理人激情的开场白已经透过音响传来。大秀开始了!压轴的“荆棘鸟”已经因这场混乱彻底失去了它预定的载体!

苏晚晚站在一片狼藉中,高跟鞋踩在一小块碎玻璃上,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周围是惶恐、是震惊、是绝望的目光!时间如同沙漏里加速倾泻的沙子,无情地宣告着她所有努力的破产!那张名为“备用稿”的最后底牌,也无法弥补此刻的灾难!

然而,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泼洒的毒水,扫过那件被迫弃用的样衣(它原本只是基础,真正的“荆棘鸟”早已在昨夜被偷梁换柱转移到了……),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后台角落里,一个穿着素雅、气质略显冷僻、容貌并不顶级,但身体却如同天然衣架般充满表现力的预备替补模特身上——安雅。她一直在默默观察,眼睛里有种与生俱来的穿透力和坚定。

在所有或惊惧或茫然的目光中,苏晚晚与安雅的眼神瞬间交汇!一个火花在空中迸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苏晚晚猛地转身!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凤凰,爆发出强大的行动力!她冲回那个属于她的临时工作区!猛地拉开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基础备用面料”的长条形硬壳箱子!

哗啦——!

箱盖掀开!灯光下,一抹刺目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暗红如同燃烧的血液,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后台所有人的目光被瞬间吸引过去!随即是不约而同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是一件礼服——不,那不是礼服,那是一件裹挟着强大意志的艺术品!它的核心骨架保留了苏晚晚最初设计的打败性力量感,极其挺括的肩部线条如同即将展开翱翔的鸟翼,带着冲破一切的锋利!上半身是精心压制出细密褶皱纹路的暗红色丝绸,如同凝固的鲜血,质感厚重而深沉。自腰部以下,数层不同质感的红色薄纱叠加晕染,从深酒红过渡到勃艮第红再到火焰般燃烧的正红,如同沸腾的岩浆,又似燃烧的凤凰尾羽!而那看似杂乱无章、如同尖锐利刺般缀满不规则下摆和前胸重要部位的黑色树脂尖刺装饰……却在变换角度的灯光下,折射出内部蕴藏的、如同淬火重生般的光芒——那是厉氏家徽戒指上的顶级火彩钻石被打磨成尖利的碎屑,被巧妙地融入!最令人屏息的是背后——后背深V直开到腰部,展露出的裸背肌肤之上,一条尚未完全收针、以猩红丝线急速勾勒出的、振翅欲飞的荆棘鸟暗纹!其形态几乎与她锁骨下方皮肤上那几天前出现的荆棘刺青轮廓重合!那是她灵魂深处的印记,是鲜血淋淋的反抗意志!

这根本不是备用稿!这是真正的、原始版本的“荆棘鸟”!它一直藏在这里!昨夜毁灭现场的那个“荆棘鸟”只是精心布置的烟幕弹!一个为了钓出幕后巨蛇的诱饵!

“穿上它!”苏晚晚一把将这件凝聚了她全部灵魂和意志、在毁灭边缘浴血重生的战甲扯出!不容置疑地塞到安雅手中!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绝对命令!她随手抓过一支后台备用的化妆刷,沾上浓郁的铁锈红妆粉,没有一丝迟疑,在安雅冰冷、震惊、随即爆发出强大力量的脸上,狠狠地、如同血书般划下两道象征血痕的印记,从眼角直划至下颌!妆容瞬间变得锋利、破碎,充满战斗的悲壮!

“去告诉所有人——”苏晚晚看着安雅那双因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和这身战袍而燃起烈火的眼眸,目光如同穿透荆棘丛林看向唯一的光!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后台:

“——告诉那些想折断翅膀的人,荆棘鸟的歌声,在临死前最响亮!”

最后的指令化作汹涌的力道,她将安雅用力推向T台入口!

聚光灯瞬间打亮!

整个秀场陷入一片辉煌的亮白!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骤然切换!如同千军万马踏破冰河!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爆发和观众席瞬间屏息的死寂中,安雅的身影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红色雷霆,昂然踏出!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强力的磁石吸引,死死黏在那个如同从地狱烈焰中走出的身影上!那件红得刺目的战袍——硬朗的线条如同最坚硬的骨骼,撑起不屈的灵魂;流淌的红色丝绸是凝固的血泪;由深及浅的薄纱是燃烧的火种;遍布全身的黑色“荆棘刺”,在炫目的舞台灯光下,内部蕴藏的火彩钻石散发出冰冷锐利的锋芒!那猩红如血的“荆棘鸟”刺青纹路尚未收针的丝线在背光下如同流淌的鲜血!模特脸上那两道粗粝狰狞的“血痕”,与她那双如同淬炼过后的钢铁般冰冷坚定的眼眸交相辉映!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时尚秀!这是一个灵魂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最凄厉的方式宣告反抗!是沉默羔羊向所有施加枷锁者发起的、震耳欲聋的复仇战歌!

震撼!

绝对的、如同洪钟巨锤砸在心口的震撼!

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

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轰——!

掌声!尖叫!狂热的欢呼!瞬间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秀场!人们被这极端的力量美学、被这燃烧灵魂的悲怆美感、被这无所畏惧的桀骜姿态彻底点燃!无数媒体灯光疯狂闪烁,仿佛要将这惊世一幕彻底烙印!记者席一片混乱!叫好声冲破屋顶!

贵宾席前排。

周敏丽手中那杯刚刚端起的香槟,“啪嗒”一声,掉落在昂贵的鞋面上,金黄色的酒液迅速晕开一片肮脏的湿痕!她那张永远维持着得体优雅面具的脸庞,瞬间扭曲!震惊!难以置信!挫败!继而转化成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毒蛇般的怨毒!那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不但落空,反而成了对方登顶辉煌的最佳踏脚石!她想站起来,双腿却如同冻僵般无法移动!

旁边的林薇更是如同被五雷轰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球因为极致的惊愕和失败而暴突出来,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身体筛糠般抖如秋风落叶!她看着T台上那道如同浴火凤凰般的身影,看着周围雷鸣般的掌声和狂热的目光投向那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女人……强烈的嫉恨和彻底的失败感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心脏!她猛地看向周敏丽,却只看到一张比她更加怨毒扭曲的脸!林薇的嘴唇嗫嚅着,发出无意义的气音:“不……不可能……姨妈……她怎么会……怎么会……”

“闭嘴!”周敏丽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和即将崩塌的恐慌,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她死死盯着T台上那道耀眼的红光,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留下几个血洞!多年的经营,所有的算计,在此刻被彻底粉碎于这雷鸣般的掌声之中!厉渊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扫过她们这边,带着一种极其冰冷、带着警告和失望的审视,更是让周敏丽如坠冰窟!

后台入口的幕布阴影里。厉墨霆高大的身影如一尊沉默的山峦。

他看着那道代表着“荆棘鸟”的烈焰红霞走上T台引爆全场!看着所有人为之疯狂!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深沉的眼底如同燃烧着静默火焰的深海,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那件衣服,那件衣服……那轮廓分明、带着金属质感的肩膀线条……那遍布全身如同护心甲胄的尖刺装饰折射出的锐利光芒……特别是那后背深V之上,以猩红丝线刺绣、呼应着她锁骨下那抹幽深暗影的荆棘鸟图案……一切的一切都与他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试图冲破禁锢的画面完美契合!尤其是当T台灯光打到模特背部那巨大的猩红刺青上时,他仿佛看到苏晚晚那苍白坚韧的脸上,被林薇泼洒滚烫咖啡后那瞬间强抑的颤抖和被压抑的痛苦!

嗡——!

脑海深处那片沉凝许久、由失忆带来的坚硬冰壳,在这一刻伴随着山呼海啸的掌声和那道猩红烙印的撞击——轰然碎裂!

如同积蓄万年的熔岩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无数被强制封锁的碎片、画面、声音、感受……冲破樊笼,带着惊人的灼热感与尖锐的疼痛,疯狂地涌入他空茫的识海!

冷雨敲窗的书房,他赤红着眼将一张薄薄的契约书摔在父亲书桌上,声音嘶哑决绝:“……签!可以!但苏晚晚的一切,我护定了!谁敢动她一丝一毫,我厉墨霆的刀,第一个劈的就是厉家祠堂的祖宗牌位!”

寒冬冬夜的街角路灯下,他疯狂地追赶着一辆飞驰而去的出租车后,蹲下身死死抱住被寒风吹散的设计稿,肩头那如同被野兽撕咬的痛楚,仿佛还停留在此刻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上!

最清晰的,是某个深夜。他悄然推开那扇属于苏晚晚的次卧门。灯光下,她趴在枕头上睡着了,露出裸背上被他撞见的那片刺目的红肿淤青,在白皙的肌肤上如同被烙印。他轻轻靠近,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触及她的伤处。睡梦中的她似乎瑟缩了一下,发出小猫般细微的呜咽。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后颈被碎发遮掩的敏感肌肤,那上面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旧伤痕,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细小的蝴蝶胎记(这是他从未在意过的细节,此刻却清晰无比!)他低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几乎要将他灵魂灼伤的浓烈疼惜和愤怒,一个滚烫的、颤抖的吻,如同最庄重的誓言,落在了那只蝴蝶纹路附近未被烫伤的肌肤上,声音压抑在胸口:

“……对不起……晚晚……再也不会了……”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爱与痛、守护与屈辱,在这一刻如同被点亮的星河,璀璨而剧烈地燃烧着!将他那些因误解而升起的厌恶、冷漠和自以为是的掌控,映衬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原来……

他一直都记得!只是有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强行夺走了这段记忆!

原来那空白之下,是血脉相连的滚烫羁绊!

原来他一直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在他失忆后却被他亲手推到恶兽的爪牙之下,让她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充满血与泪的三年地狱!

巨大的喜悦和更巨大的痛苦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搅动着厉墨霆的神经!失忆期间那些对她刻意忽略的片段、冷漠的斥责,此刻都化为淬毒的尖刃反噬回来!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在他指尖下瑟缩颤抖的纤弱身体,此刻就站在T台尽头,沐浴着胜利的荣光,却又背负着来自他的、无法想象的伤害!那道被荆棘鸟刺青覆盖住的烫伤疤痕,如同烙印般烫在他的良知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因为心神剧震而无法完全控制住的、带着无比痛苦和浓烈悔恨的低吼,猝然从厉墨霆的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抬手,狠狠按住因为记忆洪流疯狂冲击而再次剧烈抽痛的额头!高大的身体如同不堪重负般晃了一下!那深邃锐利的眼眸里,瞬间布满了如同蛛网般鲜红的血丝!

后台人声鼎沸,媒体的长枪短炮、后台激动的设计师同行、项目方满脸红光的负责人……如潮水般向苏晚晚涌来!赞美和闪光灯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是今夜当之无愧的荆棘女王!掌声雷动中,无数“荆棘鸟”的火彩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苏晚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既不高傲也不过分谦卑的笑容,得体地应对着。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但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依旧空荡荡的。属于过去那个愚蠢的、执着于幻梦的苏晚晚,已在这场烈火中死去。只有那枚刺在她肌肤上的荆棘花,是她如今唯一拥有的真实。

6 自由之花

悄然转身,她从另一个通道离开这片喧嚣的漩涡,走向后台角落一处通往停车场的寂静楼梯间。巨大的黑色玻璃幕墙外,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胜利的余温像易冷的烟花,喧闹过后,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短暂的绚烂背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契约……还剩三天。所有属于厉家的东西,包括那场为了“补偿”而给予的机会,都将与她彻底切割。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个装着她最原始草稿和灵感的、已经磨旧的牛皮纸袋——这才是她真正的、唯一的财富。

楼梯间的寂静被沉重的脚步声打破。那步伐急切而凌乱,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气息,绝非工作人员的步调。

厉墨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如同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他身上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显得有些凌乱,领带被微微扯松,额前有几缕汗湿的黑发垂落,遮不住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不再冰冷锐利,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巨大悔恨与失而复得的炽热!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浑身都带着灼烧灵魂的业火!他看着她,那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疏离的审视,而是充满了能将她整个灵魂看穿的、痛苦而执拗的力量!

“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要将她吞噬的渴望,大步向她逼近!手臂伸出,似乎想将她拥入怀中!

苏晚晚在他靠近的瞬间,几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再次绷紧,如同随时准备反击的刺猬!

她的反应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眼底失控的烈焰,只剩下灰烬和更深重的痛楚!

“我知道……”厉墨霆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破碎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过,“……对不起……是我忘了……让你受苦了……”巨大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成难以言喻的情感,让他的眼眶瞬间变得赤红,“再不会了!晚晚……我发誓!以后……”他急切地想表达什么,手甚至有些无措地想去掏西装内袋——那里,一个熟悉的、华贵的丝绒小盒轮廓被西装包裹着!

苏晚晚的目光没有错过那个盒子。她的身体在这一刻完全定住。所有的情绪——震惊、愤怒、绝望、疲惫——在这一刻沉淀出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失声痛哭。她只是抬起那双如同被冰封湖面覆盖的眼睛,极其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疲惫看向厉墨霆。

然后,在厉墨霆因为她的静默而动作微僵、期待又恐惧地看向她时,苏晚晚缓缓地、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的位置干干净净。

但厉墨霆的瞳孔却在下一秒猛地收缩!

城市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她举起的左手无名指上投下清晰的轮廓。在那个本该佩戴婚戒的地方,没有任何璀璨的宝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刚刚完成不久、线条还带着某种新鲜锐利的纹身!

那是一朵荆棘刺藤缠绕盘踞而成的花!

那刺藤的线条并不柔和,反而充满了尖锐的棱角,深黑、墨绿、深棕的色彩交织层叠,每一根棘刺都仿佛带着倒钩,凌厉地张扬着!如同饱含血泪的嘶吼!而在这片象征着屈辱、挣扎和反抗的狰狞荆棘之中,倔强地、甚至可以说是嚣张地盛放出一朵花!

花瓣的形态如同锐利的刀锋组合而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柔美!每一瓣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锋芒!花瓣底色是凝固血液般的深红,却在最锋利的瓣尖和边缘位置,点染着极其细密、璀璨如星屑的金粉!它们蛰伏在猩红的底色之下,却如同在荆棘丛中燃烧的磷火,冷冽又炽热,闪耀着一种被地狱业火淬炼过的、永不会熄灭的流光!

那光芒……与当初他赠与她的那颗作为契约信物的、价值连城的主钻何其相似!此刻却以如此打败、如此决绝、如此令人灵魂震颤的方式被重构!被打磨成了她反击战袍上的铠甲尖刺!被磨碎融入了象征她挣脱枷锁、永不妥协的胜利勋章!

这朵生于荆棘之血、带着灼灼金芒的刀锋之花,比任何言辞都更加响亮!那是她亲手为自己加冕的王冠!是她用血泪和屈辱浇灌出的、向所有压迫宣战的、唯一的、永不凋零的徽章!它取代了那枚束缚灵魂的冰冷戒指,成为了她自由意志的终极象征!

厉墨霆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朵纹身上!看着那狰狞的刺,看着那燃烧般的金红,看着他曾以为冰冷的、如今却在苏晚晚身上爆发出如此惊心动魄力量的璀璨……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所有混乱的思绪、急切的表白、汹涌的悔恨……彻底淹没!

他伸向丝绒盒子的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冻结,彻底僵在半空中。那张英俊而此刻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震惊和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苏晚晚看着他那瞬间灰败下去的眼神,感受着他因为冲击而微微摇晃的身体,目光平静如初。

“契约结束了,厉总。”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然,如同法官宣读最后的判决,“自由很贵。那颗钻石,我把它磨碎了。”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左手无名指上那朵锐利绽放的、带着璀璨金芒的荆棘刀锋之花,感受着肌肤下那新鲜纹路的凸起和象征新生的轻微疼痛。

“……用它的光,”她的目光迎上厉墨霆如同失去所有光芒的死寂双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为我自己……刺了朵带刺的花。”


更新时间:2025-07-07 05:1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