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的青铜树
编辑:蒜头天尊 更新时间:2025-07-07 05:32:02
守墓人的青铜树
由知名作家“蒜头天尊”创作,《守墓人的青铜树》的主要角色为【巨大,陈昊,王振邦】,属于悬疑灵异小说,情节紧张刺激,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12418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7 05:32:02.529512。目前在本网 【zhwht.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守墓人的青铜树
作者:蒜头天尊 总字数:12418
类型:悬疑灵异
守墓人的青铜树_精选章节
雨,不是那种温润缠绵的江南细雨,而是北方初秋特有的,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头的倾盆大雨。硕大的雨点砸在公寓楼陈旧的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爆响,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噪音墙,把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彻底隔绝。雨水顺着玻璃疯狂流淌,扭曲了对面楼宇模糊的轮廓,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片喧嚣的水幕。
我瘫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又是一天毫无建树的求职信息浏览,简历石沉大海的挫败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旧棉絮,又冷又重,让人透不过气。窗外的雨声非但没有带来宁静,反而像无数细小的鼓槌,敲打着那根名为烦躁的神经。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雨声和沮丧彻底淹没时,门铃突兀地响了。声音短促、尖锐,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这么晚了?而且是在这种鬼天气?一丝警惕混合着被打扰的不快浮上来。我慢吞吞地起身,拖鞋蹭着地板发出拖沓的声响,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快递员。劣质的雨衣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雨水顺着他头盔的边缘不断滴落,在狭窄的楼道地面上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他低着头,看不清脸,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一个用厚厚的、暗黄色油布缠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体,油布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苏青?”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带着雨水的凉气。
“是我。”我应道,拧开了门锁。
一股湿冷的、带着泥土和铁锈腥味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快递员没有寒暄,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只是迅速地将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塞进我怀里。包裹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感,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的气息——像是尘封多年的木箱混合着淡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檀香,以及更深处一丝若有似无的……金属的锈味?
“签收。”他递过来一个同样湿漉漉的电子签收屏,指尖冻得发白。
我机械地签下名字,那快递员立刻转身,像一道湿漉漉的影子,无声地消失在楼梯拐角,只留下门洞外更响亮的雨声和走廊里回荡的冷风。
关上门,将喧嚣的雨声重新挡在外面。客厅顶灯的光线有些刺眼,我抱着那冰冷的油布包裹走到餐桌旁。包裹的触感很奇特,外层油布滑腻而坚韧,里面似乎包裹着硬质的、有棱角的物体。那股陈旧的气息在温暖的室内似乎更明显了些。
我找来剪刀,小心地剪开缠绕得异常紧密的油布。一层,又一层。剥开最后一层油布,里面露出的,是一个深褐色的硬木盒子。盒子不大,大约两本厚字典叠放的大小,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岁月留下的无数细微划痕和几处深色的油渍,显得异常古朴。盒子没有锁,只在正面嵌着一个黯淡的金属搭扣。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搭扣,轻轻一拨。“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盒盖应声弹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旧纸、木头朽味和那种奇异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盒子内部衬着已经失去光泽的深蓝色绒布,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是硬质的深蓝色卡纸,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颜色也褪得深浅不一。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靠近书脊的位置,印着一个模糊的图案:那似乎是一个极其古老的徽记,线条粗犷而扭曲,勉强能辨认出中央是一棵形态奇异的树,树的根部深深扎入一个类似山峦的图形之中,树冠则像火焰又像盘踞的蛇。徽记本身已经磨损得相当厉害,边缘部分几乎难以辨认。
笔记本下面,压着一个同样古旧的黄铜信封,信封口用暗红色的火漆封着,火漆上清晰地印着那个树与山峦的徽记。
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这徽记……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记忆最深最暗的角落,曾经被祖父粗糙的手指摩挲过。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先拿起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
翻开硬质的封面,扉页上,几行墨色深浓、笔力遒劲的毛笔字映入眼帘:
“苏氏守正,护此幽壤。血脉不绝,此责永存。妄动者,必遭天谴!——苏砚林 民国三十五年冬”
苏砚林……爷爷的名字!
我的手指猛地一颤,差点没拿稳笔记本。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关于他的记忆早已模糊成几个零散的片段:花白的胡子,粗糙温暖的大手,还有他身上那股永远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奇特的、类似矿石的冷冽气息。父亲极少提起他,只说他是个“守旧”、“固执”的老人。守正?守什么正?护此幽壤?幽壤是什么?天谴?这措辞……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重和……不祥。
我定了定神,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小心翼翼地翻过扉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工整书写的日记。纸张泛黄发脆,墨迹随着岁月的侵蚀,有些地方已经洇开,有些则淡得几乎难以辨认。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与……疲惫。
“……八月初七,雨。南山岗异动频发,夜半常闻地底闷响,如巨物翻身。土色转赤,草木渐枯。恐有外人觊觎‘虬根’之息。巡山三遍,未见明显盗洞,然心绪难安……”
“……九月初三,阴。遇一游方道人,自称识得地脉之气。彼于岗前驻足良久,面色凝重,言此地‘气冲斗牛,其下必有重器,然煞气深锁,凶险异常’,劝我远离。哼,苏氏守此三百余载,岂是虚言可动?然其言‘煞气’,倒与祖训相合……”
“……十月廿一,大风。岗西乱石堆下有新土!急查之,果见一斜洞,仅容一人,深不见底,手法老辣,绝非寻常土夫子所为!洞口隐有腥气……入洞半里,忽闻洞壁内传来金石摩擦之异响,阴冷刺骨,如蛇吐信。祖训警示‘铜虬醒,天地惊’,不敢再进,以秘法封堵洞口,布下‘惊蛰’之阵。望能阻退宵小……”
“……腊月十八,雪。封堵之洞竟被强行破开!碎石满地,阵眼移位。洞内弥漫浓烈腥臊,混杂一丝……铁锈与焦糊之气?是‘它’被惊动了!还是那伙贼人触动了什么?忧心如焚。守墓之责,重于性命。若‘虬根’有失,苏氏血脉,恐难承其咎……”
“虬根”?“铜虬”?“惊蛰之阵”?这些词句如同冰冷的楔子,一下下敲进我的脑海,带来阵阵眩晕和刺骨的寒意。爷爷笔下的世界,完全打败了我对他——一个沉默寡言、似乎只懂得侍弄花草的旧式老人——的全部认知。他守护的到底是什么?那地底的“铜虬”又是什么?那强行破开他封堵的“贼人”,最后得手了吗?日记写到这里,后面是大片的空白,仿佛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或变故生生掐断。
窗外,雨声依旧哗哗作响,敲打着玻璃。客厅里明亮的灯光,此刻却照不亮我心底骤然升起的巨大阴影。这本突如其来的日记,像一个沉甸甸的、沾满墓穴湿冷泥土的谜团,重重压在了我的胸口。那模糊的家族徽记,此刻在灯光下,仿佛带着某种沉眠的意志,冷冷地注视着我。
几天后,一个爆炸性的地方新闻像野火一样在街坊邻居间蔓延开来,瞬间驱散了我连日沉溺在爷爷日记所带来的阴郁迷雾中的状态。
“听说了吗?东郊!就那个荒了多少年的老南山岗!”
“知道知道!‘宏远地产’!啧啧,真是大手笔啊,说是要建全市最高档的别墅区,‘云顶雅筑’!推土机挖掘机轰隆隆开上去好几天了!”
“可不嘛!昨天动静可大了!说是挖到宝了!石头大门!雕着花儿的!电视台的车都差点开过去了,被保安死死拦在外面!”
“真的假的?古董?古墓?那地方……以前听老人说过,邪性得很啊!”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围得跟铁桶似的,苍蝇都飞不进去!王老板这次怕是要发大财喽!”
南山岗?宏远地产?云顶雅筑?雕花的石头大门?!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我猛地从电脑前弹起来,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爷爷日记里那些令人窒息的文字——“南山岗异动”、“护此幽壤”、“铜虬醒,天地惊”——瞬间与这爆炸性的新闻重叠、轰鸣!
我抓起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迅速翻出陈昊的号码拨了过去。陈昊是我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死党,现在在市建筑规划设计院当工程师,消息灵通得很。
“喂?青子?”电话那头传来陈昊惯常那种大大咧咧的声音,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还在单位。
“昊子!南山岗!宏远地产!挖到东西了?是不是石头大门?雕花的?”我劈头盖脸地问,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根本顾不上寒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陈昊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带着一种“你也知道了?”的惊讶:“我靠!消息够灵通的啊青子?你也听说了?没错!千真万确!就昨天下午的事!我们院里有师兄被临时抽调去现场做技术支援,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群里……那门……邪门!”
他吸了口气,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人听见:“不是一般的石门!黑黢黢的,像是整块大石头雕出来的,上面……盘着一条龙!不,不对!那玩意儿……那玩意儿看着像龙,可又不像!身子特别粗,疙疙瘩瘩的,龙头的位置……他妈的更像是一棵老树根!张牙舞爪的!照片有点糊,但那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吉利玩意儿!现在整个工地戒严了,宏远的王总亲自坐镇,听说还带了几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看着像保镖又像专家,神神秘秘的!”
树根……盘绕如虬龙……
爷爷日记里那个磨损的徽记——树根深扎山峦——瞬间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还有“铜虬”、“虬根”这些字眼!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瞬间蔓延全身,指尖都冻得发麻。宏远地产的王振邦,市里出了名的“点金手”,背景深厚,行事狠辣。他亲自坐镇……他想干什么?
“昊子,”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帮我个忙。弄一张……弄一张那个门的照片!最清楚的!还有……想办法搞到他们初步的勘测平面图!任何图都行!”
“青子?你……”陈昊的声音充满了惊疑,“你搞什么名堂?那地方现在高压线一样,碰不得!王振邦的人凶得很!”
“我知道!”我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和坚决,近乎恳求,“算我求你!这对我……对我家……非常重要!生死攸关!照片!图纸!一定要弄到!我等你消息!”不等他回答,我直接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油里煎熬。爷爷的日记摊开在桌上,那些描述“虬根”和“煞气”的字句,此刻仿佛带着血色,灼烧着我的眼睛。王振邦那张在本地财经杂志封面上常见的、志得意满的脸,此刻在我脑中扭曲成了贪婪的恶鬼。他绝不会保护什么文物!他眼里只有钱!如果让他先得手……爷爷用生命守护的东西,还有那日记里字字泣血的警告……“妄动者,必遭天谴”!这天谴,会是什么?
手机屏幕终于亮了。是陈昊发来的加密压缩包。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哆嗦着输入密码。解压,点开图片。
第一张照片,明显是远距离偷拍,画面有些模糊和抖动。背景是巨大的黄色挖掘机和被翻开的、裸露着黄褐色泥土和破碎山石的山坡。在照片的中心,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方形轮廓从泥土中显露出来。那就是……门!
我猛地将图片放大,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门是整块黑色岩石雕凿而成,表面布满了粗粝的凿痕和岁月侵蚀的坑洼。门楣上方,深深刻着一个巨大的徽记——与爷爷日记本和那火漆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盘根错节的虬曲树根,深深扎入下方的山峦图形!只不过这门上的徽记,放大了无数倍,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一种原始的、狞厉的压迫感!而在徽记下方,那厚重的门扇上,浮雕着一条……不,是盘踞着一株……难以名状的巨大物体!
它有着类似龙的身躯,粗壮虬结,布满扭曲的树瘤般的凸起,但延伸出去的并非龙爪,而是无数条粗壮如巨蟒、又分明带着木质纹理和根须的枝干!这些枝干狂暴地扭曲、缠绕、分叉,布满了整扇石门!在应该是龙头的位置,没有眼睛,没有角,只有一大团盘根错节、如同疯狂生长的千年老树根般的聚合体,张牙舞爪,透着一股吞噬一切的狰狞与……难以言喻的古老!
铜虬!这就是爷爷日记里反复提到的“铜虬”形象!它根本不是生物,更像是某种……被赋予了恐怖形态的青铜造物!或者说,是某种树根被神化(或魔化)后的图腾!
第二张图片,是手绘的、潦草的平面草图,标注着比例尺和一些简单的数据。显然是陈昊那位师兄匆匆凭记忆和零星信息画的。草图显示,那扇巨大的石门后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短甬道,甬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近乎方形的空间——主墓室!而在墓室中央,用醒目的红笔勾勒出一个形状:一棵枝干扭曲、形态奇异的树!旁边潦草地写着两个字:“青铜?”
青铜树!墓室中央,有一棵青铜铸造的树!
爷爷日记的最后,那被强行破开的盗洞,那弥漫的腥臊与铁锈焦糊之气……那个民国时期就觊觎此地的神秘盗墓者,他成功了吗?他触动了什么?“铜虬”醒了吗?王振邦的挖掘机,正在粗暴地撕开最后的封印!
一股冰冷的恐惧和更炽热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冲动攫住了我。不能等!绝不能等王振邦的人先下去!那下面不仅有爷爷守护的秘密,更有他临终前字字泣血警示的、足以带来“天谴”的凶险!
我再次拨通陈昊的电话,这一次,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昊子,图收到了。帮我准备点东西。最趁手的兵工铲,高强度头灯,备用电池,大功率手电,防毒面具,登山绳,还有撬棍……对,今晚。南山岗工地西侧,老槐树那里,围墙有个豁口。子时,必须进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五秒,才传来陈昊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青子!你他妈疯了?!那是王振邦的地盘!荷枪实弹的保安!还有那邪门儿的……”
“我没疯!”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那是我爷爷用命守着的东西!王振邦下去,要么毁了它,要么放出里面的东西!不管哪一样,都完了!帮我,或者我自己去!”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极重。
长久的沉默。只听到电话那头陈昊粗重的呼吸声。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着牙迸出一个字:
“……操!等着!东西我给你弄!豁口见!妈的……上辈子欠你的!”
子夜时分,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星光。风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卷过南山岗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山坡,发出呜呜的低咽,像无数冤魂在哭诉。
我和陈昊像两条贴着地面的影子,无声地潜到工地西侧围墙的豁口处。浓重的黑暗是最好的掩护,远处工地核心区域临时架设的几盏探照灯,如同巨兽昏黄的眼睛,徒劳地扫视着空旷地带,光柱边缘模糊地勾勒出挖掘机和土堆的狰狞轮廓。保安巡逻的手电光偶尔划过,伴随着低沉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更添了几分紧张。
豁口不大,是前几天大型机械粗暴进出时撞塌的砖石堆形成的缝隙,刚好容一人弯腰钻过。冰冷的砖石碎块硌着膝盖和手掌。陈昊先钻了过去,警惕地伏在阴影里观察。我紧随其后,冰冷的夜风夹带着新翻泥土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金属锈蚀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让我想起了爷爷日记里描述的洞中气味。
“这边!”陈昊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他指了指远处被巨大防雨布覆盖着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挖掘区域。那扇黑沉沉的、雕着虬根盘龙的石门,就在那防雨布之下。几盏临时架设的强光灯将防雨布映得半透明,隐约透出下面那巨大、狰狞的轮廓。
我们借着土堆、建材和废弃机械的阴影,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快速移动。每一次探照灯扫过,都死死趴伏在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泥土味,还有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的味道。
终于,我们摸到了巨大防雨布的边缘。这里靠近石门的一侧,巨大的挖掘机履带印深陷在泥里。防雨布并非完全密闭,边缘被沉重的石块压着,留下一些不易察觉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土腥、铁锈和某种古老尘封的腐朽气息从缝隙里涌出,直冲鼻腔。
陈昊指了指一个稍大的缝隙,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远处保安岗亭的微弱灯光。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率先侧身,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防雨布下的空间异常高大、空旷,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洞穴。几盏高瓦数的工地照明灯挂在临时支架上,惨白的光线无情地倾泻下来,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却又因为光线的生硬而投下浓重、扭曲的阴影。
那扇石门,就矗立在眼前!
在近距离惨白灯光的照射下,它比照片里更具压迫感。通体是一种沉郁得近乎吞噬光线的黑色石质,高达近四米,宽逾三米,厚得惊人。门扉表面布满了粗犷、原始的凿痕,仿佛不是精雕细琢,而是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劈砍而成。门楣上那个巨大的树根盘山徽记,每一道刻痕都深如沟壑,在强光下投射出浓黑的阴影,显得狞厉而威严。
最摄人心魄的,是门扇上那盘踞的“铜虬”浮雕。扭曲虬结的躯干布满树瘤般的凸起,无数蟒蛇般的根须状枝干狂暴地蔓延,那树根聚合的“龙头”部位,更是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戾。站在它面前,人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股源自远古的冰冷威压沉沉地笼罩下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石门并非紧闭。左侧的巨大门扇被粗暴地撬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轴处有新鲜的、深刻的金属撬棍留下的划痕和崩口。显然,王振邦的人已经强行破门而入!
“他们进去了!”陈昊的声音带着惊悸,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头一紧,目光死死盯住那道黑暗的门缝。缝隙里一片死寂的漆黑,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那股混合着铁锈、腥气和古老尘埃的冰冷气息,正是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像一条无形的、滑腻的舌头舔舐着我们的皮肤。
爷爷日记里的警告——“妄动者,必遭天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王振邦的人已经进去了!他们触动了什么?
“快!”我低喝一声,不再犹豫,拔出新买的强光手电,拧亮,一道雪亮的光柱瞬间刺破门缝内的黑暗。我和陈昊一前一后,侧着身子,无比警惕地挤进了那道被强行撬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门缝隙。
门内的世界,瞬间将我们吞没。
外面工地照明灯的余光被厚重的石门彻底隔绝。手电光柱成为唯一的光源,在绝对浓稠的黑暗中撕开一道颤抖的光路。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土腥、金属锈蚀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液干涸后的腥甜腐朽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脚下是倾斜向下的甬道地面,铺着巨大的、切割并不规整的青石板,石板缝隙里积满了厚厚的黑色淤泥。光柱扫过两侧石壁,同样是粗糙的开凿痕迹,没有任何壁画或装饰,只有冰冷坚硬的岩石本身。整个甬道异常短促,手电光几乎立刻照到了尽头——一个巨大空间的入口。
我和陈昊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踩在淤泥上发出轻微的噗叽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向前延伸、扩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照亮了前方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主墓室。
墓室呈规整的长方形,异常高大空旷,手电光向上扫去,竟一时照不到顶,隐没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四壁和地面同样由巨大的青石砌成,打磨得相对平整,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雕刻或陪葬品的痕迹,空旷得令人心悸。
然而,墓室中央的景象,却让我们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里,矗立着一棵“树”。
一棵用青铜铸造的巨树!
它的高度几乎与这巨大的墓室等高,主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呈现出一种经历了漫长岁月侵蚀后的、深沉内敛的暗绿色,表面布满了铜锈形成的斑驳纹路和无数细微的气泡孔洞。这主干并非笔直向上,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充满力量感的姿态扭曲盘旋着,如同一条挣扎欲飞的虬龙,又像是一股被强行凝固住的狂暴地脉!从主干上,延伸出无数粗壮虬结的青铜枝桠,同样扭曲盘绕,肆意伸展,刺向墓室上方的虚空和四周的黑暗。这些枝桠的末端,并非寻常的叶片,而是铸造出无数尖锐的、矛戟般的利刺,或者蜷曲成狰狞的爪钩形态!
整棵青铜树,透着一股原始、狞厉、非生非死的怪异美感,像一件来自洪荒的祭器,又像一个被永恒禁锢的、愤怒咆哮的图腾。
但真正让我们血液几乎冻结的,并非这青铜树本身令人窒息的形态。
而是光!
一种幽暗的、冰冷的、仿佛从青铜树内部最深处渗透出来的光芒!
这光并非恒定。它如同极其微弱的、濒死生物的心跳,在青铜树那虬结扭曲的主干深处,极其缓慢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的瞬间,那暗绿的青铜内部便隐隐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粘稠的、介于惨绿与暗金之间的诡异光泽,沿着树干内部那些细微的孔洞和铸造时留下的天然“脉络”极其缓慢地流淌、扩散,如同凝固血液在融化,又像沉睡的冰冷岩浆在苏醒!光晕所及之处,那些虬结的枝干、尖锐的矛刺,都在黑暗中勾勒出更加狰狞、更加非人的轮廓。每一次“灭”,整个墓室便陷入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仿佛刚才的光只是幻觉。
幽光!青铜树在发光!爷爷日记里那令人不安的“铜虬之息”?这就是“虬根”?
“我的老天爷……”陈昊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电光柱随着他手臂的抖动在青铜树狰狞的枝桠上乱晃,“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它……它是活的?!”
我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耳膜。爷爷日记里那些破碎的、令人惊悚的描述——“铜虬醒,天地惊”、“煞气深锁”、“腥气弥漫”——此刻无比清晰地具象化在眼前这棵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青铜巨树面前!它像一座沉眠的火山,内部涌动着未知的、冰冷的能量。
“小心……”我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一个冰冷、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青铜片在相互摩擦的苍老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这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墓室中响起!
声音的源头,赫然就是墓室中央那棵幽光闪烁的青铜巨树!
“守墓人的血脉……终于……来了……”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更像是直接作用于脑髓深处!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般的空洞回响,还有沉淀了千百个春秋的、令人骨髓冻结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我和陈昊如遭雷击,浑身汗毛瞬间倒竖!陈昊更是惊得猛然后退一步,脚后跟绊在甬道入口凸起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手电光柱失控地射向墓室高耸的、黑暗的穹顶。
“谁?!谁在说话?!”陈昊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惊恐地用手电四处乱照,光柱在空旷的墓室墙壁上疯狂扫动,却只照到冰冷的岩石和我们自己扭曲晃动的影子。
“树……是那棵树!”我的声音嘶哑,手电光死死钉在青铜树主干那明灭不定的幽光核心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但另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的热流却也在奔涌。守墓人的血脉?它感应到了我?爷爷守护的,就是这棵……会说话的青铜树?
就在这令人头皮炸裂的诡异死寂中,一个冰冷、戏谑、带着金属摩擦般刺耳质感的声音,突然从我们刚刚进来的甬道方向响起!
“真是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啊!”
几道雪亮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柱猛地从甬道入口射了进来,如同数把光剑,瞬间撕裂了墓室入口处的黑暗,将我和陈昊的身影牢牢钉在地上!
我们骇然转身,被强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勉强看到几个高大的人影堵在甬道口,逆着光,如同从黑暗中走出的剪影,散发着浓重的压迫感。
为首一人,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风衣,即使在混乱的光影下,也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倨傲。他缓缓向前踱了两步,强光稍稍偏移,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一张保养得宜、五官端正却刻着精明与冷酷的中年男人的脸。宏远地产的王振邦!他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们身上,尤其是墓室中央那棵幽光闪烁的青铜树上扫过,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身旁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眼神凶狠如鹰隼的男人,显然是保镖。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把乌黑锃亮的微型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瞳孔,毫无感情地锁定了我和陈昊!
“苏家的小子?”王振邦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像打量货物一样落在我身上,“还有陈家那个搞设计的小工程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摸金倒斗?还摸到王某人的地盘上来了?”他嗤笑一声,缓步向前,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们的神经上。
“王总!你听我说!”陈昊脸色煞白,试图解释,“这下面有危险!那棵树……”
“危险?”王振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扬了扬眉毛,打断陈昊,“价值连城的青铜重器!国之瑰宝!落在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手里才叫危险!”他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如毒蛇般阴冷,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刺耳和不容置疑的狠厉,“把你们拍到的东西交出来!手机!相机!任何记录!然后,给我滚出去!看在你们两家老辈人的面子上,我可以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身后的保镖配合地向前逼近一步,枪口微微下压,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侧身,挡在陈昊和那幽光闪烁的青铜树之间,尽管这动作在枪口下显得如此徒劳可笑。爷爷日记里的警告、父亲偶尔提及爷爷时那讳莫如深的神情、还有血脉中那股奇异的悸动,如同熔岩般在体内奔涌,“王振邦!这下面的东西不是你能碰的!动了它,会出大事!我爷爷……”
“你爷爷?”王振邦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充满恶意,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狰狞,“苏砚林那个老棺材瓤子?装神弄鬼了一辈子!守着个破山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妨碍老子发财,死了都不消停!还留个孙子来碍眼!”他猛地抬手,指向墓室中央那棵幽光流转的青铜树,声音因为极度的贪婪和疯狂而扭曲变形:
“老子没工夫跟你们废话!现在!立刻!给我把那棵青铜树上的‘钥匙’!还有树心里藏着的‘东西’!统统交出来!否则……”他狞笑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口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精准地指向我的眉心!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你那个死鬼爷爷!”
“钥匙”?“树心里的东西”?王振邦知道什么?他显然有备而来!目标是青铜树的核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亡威胁下,就在王振邦狰狞的咆哮和枪口的寒光将我彻底笼罩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墓室中央爆发!
那棵虬结扭曲的青铜巨树,主干深处那缓慢明灭的幽光,骤然变得无比刺目!不再是粘稠的惨绿暗金,而是一种狂暴的、近乎燃烧的炽白色!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地心熔岩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整个巨大的青铜树体,从最核心的主干开始,亮得无法逼视!那炽白的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树干内部无数细微的孔洞和铸造的“脉络”,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流窜、蔓延!光芒所过之处,那经历了数千年岁月侵蚀、坚硬无比的青铜,竟然如同烈日下的蜡像一般,开始……熔化!
嗤——!
刺耳的白气伴随着浓烈到极致的金属灼烧和硫磺气息,猛地蒸腾而起!暗绿的青铜表面瞬间鼓起无数沸腾的铜泡,暗金色的、粘稠滚烫的铜汁如同熔岩般,从树干的缝隙、孔洞、枝桠的断裂处……疯狂地涌流、滴落下来!
“啊——!”
“树!树化了!”
“快退!烫!”
王振邦身后那三个端枪的保镖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的恐怖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他们离青铜树最近,滚烫的铜汁如同熔岩雨点般溅落,瞬间将他们昂贵的战术背心烧穿!皮肉烧焦的嗤啦声和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墓室!一人脸上被一大滴铜汁溅中,半张脸瞬间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他惨叫着疯狂后退,手中的冲锋枪失控地朝着墓室穹顶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在封闭的墓室里炸响,如同死神的咆哮!子弹打在数十米高的穹顶岩石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和碎裂的石屑,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
混乱!死亡!熔岩地狱!
王振邦脸上的狰狞和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恐惧取代!他离得稍远,但几滴飞溅的滚烫铜汁也溅到了他昂贵风衣的袖口上,瞬间烧出几个焦黑的洞,皮肤传来剧痛!他发出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得用枪指着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跳去,眼神里充满了面对未知毁灭力量的、最原始的恐惧!
“青子!趴下!”陈昊的嘶吼在我耳边炸响!他反应极快,在铜树熔化的瞬间就猛地将我扑倒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炽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烈的硫磺金属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扑面而来!滚烫的铜汁如同熔岩瀑布,从我们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一根巨大青铜枝桠上倾泻而下,狠狠砸在我们刚刚站立位置后面的青石地板上!
嗤啦啦——!
青石板瞬间被烧得通红、开裂,冒起浓烈的白烟!暗金色、粘稠的铜汁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地面上疯狂蔓延、流淌!
我和陈昊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灼热的气浪烤得脸颊生疼,浓烟呛得我们剧烈咳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
墓室中央,那棵巨大的青铜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喷发的熔岩火山!炽白的光芒将整个巨大墓室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扭曲虬结的主干在光芒中飞速熔化、坍塌,无数尖锐的枝桠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垂落、滴淌下粘稠的铜汁。整个空间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金属熔化声、嗤嗤的白气蒸腾声、保镖垂死的惨嚎、子弹乱飞的尖啸、以及石块不断从高处坠落的轰响!
一片熔岩地狱般的毁灭景象中,我的目光,却死死地被青铜树正在飞速熔毁的根部区域所吸引!
就在那虬龙般的主干根基处,在如同瀑布般奔流的炽热铜汁内部,一个微小的、散发着柔和温润白光的东西,正随着沸腾的铜汁沉沉浮浮!
那光芒……如此熟悉!
椭圆形的轮廓,温润如脂的质地……
是玉!一块玉牌!
即使在沸腾的、足以熔金化铁的铜汁中,它依旧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白色光晕,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顽强地抵御着毁灭的洪流!
爷爷的玉牌!我绝不会认错!父亲曾给我看过照片,那是苏家代代相传、爷爷从不离身的东西!它怎么会在这里?在青铜树的根部?
“爷爷……”我失声低喃,巨大的震惊和悲伤瞬间攫住了心脏。爷爷当年最后进入这里……他……他把自己和玉牌……一起留在了这棵“虬根”之下?用生命……完成了最后的守护?
“钥匙!我的钥匙!”王振邦歇斯底里的尖叫在混乱中响起,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他竟不顾四周流淌的熔岩和坠落的石块,死死盯着铜汁中沉浮的玉牌,脸上交织着极度的恐惧和更强烈的贪婪,竟试图向前冲!
“老板!不能过去!”一个满脸血污、半边身体被严重烫伤的保镖拼死抱住他的腿。
就在王振邦挣扎着,目光死死锁定那枚在铜汁中沉浮的玉牌时——
那熔化的、如同沸腾湖泊般的铜汁表面,靠近王振邦脚边的位置,一股粘稠的、暗金色的铜液,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毫无征兆地猛地蹿起!速度奇快无比!
“呃啊——!”
王振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扭曲变形的惨嚎!
那股滚烫粘稠的铜汁,如同精准的套索,瞬间缠绕裹住了他穿着名贵皮鞋的双脚脚踝!
嗤——!!!
令人牙酸的皮肉烧灼声和骨骼碎裂的轻微脆响同时爆发!浓烈的白烟混合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冲天而起!
王振邦的身体猛地僵直,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的肌肉因为无法想象的剧痛而疯狂扭曲,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地狱般的恐怖表情!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维持着一个向前扑抢的怪异姿势,凝固在原地。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显示着他正承受着怎样焚身蚀骨的痛苦!那裹住他双脚的铜汁,如同活物般,还在向上缓慢地、坚定地蔓延、凝固……
整个墓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保镖的惨嚎、子弹的呼啸、熔岩的沸腾声……似乎都在这极致恐怖的一幕前,短暂地消失了。
只剩下王振邦那凝固的、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剪影,和他脚下那摊迅速冷却、变得暗沉、将他双脚如同琥珀封存般牢牢焊死在青石板上的青铜。
毁灭的洪流并未停歇。巨大的青铜树主体在炽白的光芒中彻底崩溃、熔解,化作汹涌的铜汁,如同决堤的熔岩之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漫向墓室的每一个角落!所过之处,青石板被烧得通红龟裂,空气在高温下剧烈扭曲!
“走!快走!”陈昊嘶哑的吼声将我从极度的震骇中惊醒!他猛地拽起我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拖离地面。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炽热铜流和绝望凝固的王振邦;前方,是唯一生路的漆黑甬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震惊和悲伤。我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狭窄的甬道入口。滚烫的气浪灼烧着后背,浓烟呛得人窒息,脚下是粘稠湿滑的淤泥和不断坠落的碎石块。
“快!快!”陈昊的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带着破音的恐惧。我们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身后,那暗金色的、粘稠的死亡之潮,带着熔毁一切的嘶嘶声和白茫茫的灼热蒸汽,已经涌入了甬道入口,正沿着倾斜的坡道,如同贪婪的巨兽之舌,舔舐着青石板,向上蔓延!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甬道,冲进那被巨大防雨布笼罩的半开放空间。外面工地探照灯昏黄的光线透过防雨布的缝隙渗入,显得如此珍贵。
“这边!”陈昊看准一个缝隙,拉着我猛冲出去!
冰冷的夜风混合着雨水,瞬间拍打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清醒。我们冲出防雨布,冲进瓢泼大雨之中,头也不敢回,向着围墙豁口的方向亡命狂奔。泥水在脚下飞溅,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沾染的硫磺和焦臭气息。
身后,那片巨大的防雨布区域,传来一阵沉闷到令人心悸的、仿佛大地塌陷般的隆隆巨响!紧接着,是砖石结构在巨大压力下崩裂的可怕声音!
轰隆——!哗啦啦——!
我们猛地回头,借着远处工地灯光的映照,骇然看到那覆盖着石门的巨大防雨布猛地向内塌陷下去!支撑它的临时钢架发出刺耳的扭曲呻吟,然后如同脆弱的火柴棍般纷纷折断!塌陷的中心点,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暗红光芒的烟雾混合着大量蒸腾的白气,从废墟的缝隙中冲天而起,直扑雨夜的苍穹!隐约还能听到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熔岩翻滚的咕嘟声……
整个工地核心区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被惊醒了!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雨夜,撕心裂肺!无数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萤火虫,从各个保安岗亭、活动板房方向乱糟糟地向塌陷处汇聚!人声、吼叫声、对讲机刺啦的电流声……彻底打破了夜的死寂!
我和陈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死里逃生的惊悸和无边的恐惧。没有任何语言,我们一头扎进围墙豁口外的无边黑暗和滂沱大雨之中,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远离这片吞噬一切的人间地狱的方向狂奔。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骨髓深处那粘稠的恐惧和……那枚在沸腾铜汁中沉浮的、温润白玉的光芒。
几天后,本地新闻和网络平台被一条爆炸性的消息短暂地刷了屏。
“突发!宏远地产‘云顶雅筑’工地发生严重塌陷事故!”
“东郊南山岗施工区域深夜突发地陷,疑因地下溶洞或古墓结构不稳引发!”
“宏远地产负责人王振邦及三名安保人员于事故中失踪,搜救工作仍在进行,生还希望渺茫……”
配图是航拍的巨大塌陷坑洞,如同大地上一个丑陋的伤疤,边缘扭曲,坑底是混杂着泥水、断裂钢筋和混凝土碎块的狼藉。几台挖掘机停在边缘,渺小得如同玩具。
报道语焉不详,只强调是“地质结构问题”导致的“意外事故”。关于古墓、青铜门,只字未提。王振邦的名字和那三个保镖,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归入了“失踪人员”的冰冷名单。
我关掉了手机屏幕,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光晕。那巨大塌陷坑的画面,却顽固地烙印在视网膜上,与记忆深处那熔岩地狱般的墓室景象重叠。
陈昊坐在我对面的旧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空啤酒罐,罐身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驱之不散的消毒水味,掩盖不了我们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的硫磺与焦土的气息。自从那夜逃回,我们像两只受惊过度的鼹鼠,蜷缩在这间公寓里,不敢开灯,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拉开窗帘,仿佛那巨大的塌陷坑会顺着目光蔓延进来。
“都……埋了?”陈昊的声音干涩嘶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像是还没从那场噩梦中完全挣脱。“那树……那玉牌……还有王振邦……”他猛地灌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啤酒,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玉牌……
爷爷的玉牌。在足以熔金化铁的铜汁中沉浮,散发着温润的白光。
我闭上眼。墓室里那毁灭性的炽白光芒,保镖烧焦的惨嚎,王振邦被滚烫铜汁裹住双脚时凝固的、地狱般的表情……还有那玉牌,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定海神针,在毁灭的洪流中沉浮的景象,清晰地、一遍遍地在脑中回放。
“它……完成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沉的茫然。“爷爷守了一辈子……那棵树……那‘虬根’……用这种方式……”
守住了。代价是彻底的毁灭,连同觊觎者一起,埋葬在幽深的地底。
“守墓人的职责……”我喃喃地重复着爷爷日记扉页上那沉重如山的字句,“……结束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水汽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雾。夜还很长,但某个缠绕了苏家血脉数百年的沉重枷锁,似乎伴随着那场惊天动地的熔毁与塌陷,永远地沉入了南山岗冰冷的地底深处。只有那枚在炽热铜汁中沉浮的白玉影像,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留在了意识的深渊里。
更新时间:2025-07-07 05:32:02